德顺老汉终于忍不住,抿口酒,说:”哼!不会恋爱?你爸才不会哩!那时和你爸,还有高明楼和刘立本老子,块给刘国璋揽工,你爸年龄小,人又胆小,经常鼻涕往嘴里流哩!硬是把你妈和你爸说成……那时已经二十几岁,刘国璋看心眼还活,农活不忙,就打发吆牲灵到口外去驮盐,驮皮货。那时,就在无定河畔个歇脚店里,结交店主家女子,成相好。那女子叫个灵转,长得比咱县剧团小旦都俊样。每次赶牲灵到他们那里,灵转都计算得准准。等在他们村前砭上出现,她就唱信天游迎接哩。她嗓音真好啊!就像银铃碰银铃样好听……””唱什歌哩?”巧珍插嘴问。
“听给你们唱!”老汉得意地头拐,就在前面醉心地唱起来–
走头头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灯,
戴上那个铜铃子哟哇哇声;
你若是哥哥哟招招手,
臭!没臭,也就没有香!闻惯也就闻不见。”他走到前车子旁边,从怀里掏出个扁扁酒壶,抿口,诡秘地对加林和巧珍笑:”你们两个坐在后面车上上,打头。吆牲灵是老把式,你们跟着就是。现在天还没黑,两个先坐开些!”他得意地眨眨眼,坐在前面车辕上。后面车上加林和巧珍被德顺老汉说得很不好意思,也真别别扭扭人坐在个车辕上,身子离得很开。
德顺老汉”得儿”声,毛驴便迈开均匀步子,走开。两辆车子前后,在苍茫暮色向县城走去。
德顺老汉在前面又抿口酒,醉意便来,竟然张开豁牙漏气嘴巴唱两声信天游–
哎哟!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好,
白胡子老汉不中用……
你不是哥哥哟走呀走你路……
老汉唱完,长长吐口气,说:”歇进那店,就不想走。灵转背转她爸,偷得给吃羊肉扁食,荞面饹饹……到晚上,她就偷偷从她房子里溜出来,摸到窑里来……天,两天,眼看时间耽搁太多,只得又赶着牲灵,起身往口外走。那灵转常哭得像泪人样,直把送到无定河畔,又给唱信天游……”
“大概唱是’走西口’吧
加林和巧珍在后面车上逗得直笑。
德顺老汉听见他们笑,摸下白胡子,说:”啊呀,你们笑什哩?真,你们年轻人真好!少男少女,亲亲热热,老,但看见你们在块,心里也由不得高兴啊……”
加林在后面喊:”德顺爷,你辈子为啥不娶媳妇?你年轻时候谈过恋爱没?””恋?爱?哼!年轻时候比你们还恋爱!”他又抿口酒,皱纹脸上泛起红潮,眼睛眯起来,望着东边山头上刚刚升起月亮,不言传。
驴儿打着响鼻,蹄子在土路上得得地敲打着。月光迷迷朦朦,照出川泼墨似庄稼。大地沉寂下来,河道里水声却好像涨高许多。大马河隐没在两岸庄稼地之中,只是在车子路过石砭石崖时候,才看得见它波光闪闪水面。
高加林又在后面问:”德顺爷,你说说你年轻时候风流事嘛!不相信你那时还会恋爱哩!”他朝身边巧珍做个鬼脸,意思是对她说:激老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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