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喊叫说,并且睁开眼睛。他看见周围有几个人在看他,脸上都显出诧异神色——大概以为他神经不正常吧!
孙少平尽量使自己精神振作起来。他想:他本来就不是准备到这里享福。他必须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切过去生活都已经成为历史,而新生活现在就从这大桥头开始。他思量,过去战争年代,象他这样青年,多少人每天都面临着死亡呢!而现在是和平年月,他充其量吃些苦罢,总不会有死威胁。想想看,比起死亡来说,此刻你安然立在这桥头,并且还准备劳动和生活,难道这不是种幸福吗?你知道,幸福不仅仅是吃饱穿暖,而是勇敢地去战胜困难……是,他现在只能和种更艰难生活比较,而把眼前大街上幸福和幸运人们忘掉。忘掉!忘
”。至于到这里怎办,他时确还难以想象。
孙少平发会愣怔,便迈着沉重脚步,往前走去。
到东关大桥时候,他看见街道两边人行道上,挤满许多衣衫不整或穿戴破烂人。他们身边都放着卷象他样可怜行李;有行李上还别着锤、钎、刨、錾、方尺、曲尺、墨斗和破蓝球改成工具包。这些人有心慌意乱地走来走去;有麻木不仁地坐着;有听天由命地干脆枕着行李睡在人行道上,少平马上知道,这就是他世界。他将象这些人样,要在这里等待人来买他力气。
他便自然地加入这个杂乱阵营。找块空地方把行李搁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参加到他们队伍中来。和这些同行比起来,他除过皮肤还不算粗糙外,穿戴和行李没有什异样。
不过,他发现,他和他周围所有人,也并不被街上行走其他人所注意。由汽车、自行车和行人组成那条长河,虽然就在他们身边流动,但实际上却是另外个天地。街上走动干部和市民们,没什人认真地看眼这些流落街头外乡人。少平原来还担心碰见晓霞和金波,现在他才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这不象原西县和石圪节,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说,他们也不会想到他来黄原。
他不熟练地卷起根旱烟棒,靠着自己铺盖卷抽起来。此时已经是下午,黄原河被西斜太阳照耀得片金光灿烂。河西大片楼房已经沉浸在麻雀山阴影中。刚从寂静山庄来到这里,城市千奇百怪噪音听起来象洪水般喧嚣。尽管满眼都是人群,但他感觉自己象置身于片荒无人烟旷野里。种孤单和恐慌使他忍不住把眼睛闭起来。
现实景象消失。他通过心灵视觉,却看见炊烟袅袅双水村;看见夕阳染红东拉河边,饮饱水黄牛抬起头来,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山峦……“唔……”他象呻吟般地发出声叹息。
严酷现实立刻便横在这个漂泊青年面前。他既没有闯世经验,又没有谋生技能,仅仅凭着股勇气就来到这个城市。
他靠在砖墙边自己烂铺盖卷上,久久地闭着眼睛。他内心痛苦而烦乱,感觉自己在这里无法掌握自己命运。
那,再返回双水村吗?这很容易,明天早晨买张汽车票,大半天就回去——回到他那另种苦恼之中……可是,他怎能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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