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背着石块爬坡时候,他意识就处于半麻痹状态。沉重石头几乎要把他挤压到土地里去。汗水象小溪样在脸上纵横漫流,而他却腾不出手去揩把;眼睛被汗水腌得火辣辣地疼,路上只能半睁半闭。两条打颤腿如同筛糠,随时都有倒下危险。这时候,世界上什东西都不存在,思维只集中在点上:向前走,把石头背到箍窑
“这不要紧!”
上工事谈妥后,少平性急地连他舅家也没再去,就起身直到南关贾冰家寻他铺盖卷。
来到大街上,他觉得脚步异常地轻松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街道两旁景致,商店门都开,到处是熙熙攘攘人群。大橱窗里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姑娘们率先脱去冬装,换上鲜艳毛衣线衣,手里拎着时髦小皮革包,挺着高高胸脯在街市上穿行。人行道上汉槐洋槐缀满嘟噜嘟噜雪白花朵,芬芳香味飘满全城。
少平于是在书架上挑本《牛虻》——他很早就听晓霞介绍过这本书。
就这样,他背着自己铺盖卷,手里提着那只烂黄提包,怀里揣着《牛虻》,来到北关阳沟大队书记家。书记老婆是个精明麻利人,看来最少能主半个家事。她引着少平,把他送到匠工们住敞子窑里,并且又把站场监工亲戚叫来,把他交待给这位工头。
上招呼他们,只管继续对那个干部巴结地笑着说:“……这地盘子全凭你刘书记!要不,这院地方八辈子也弄不起来……喝!”书记提起啤酒瓶子和那人瓶子“咣”地碰下,两个人就嘴对着瓶口子,每人灌下去大半截。
把啤酒瓶放下后,书记才扭头问:“马顺,你有什事?”
他舅说:“引来个小工,不知你这里要不要人?”“小工早满!”书记边说,边又掂起啤酒瓶子对在嘴巴上。不过,他在喝啤酒刹那间用眼睛余光打量眼少平。
估计书记看这个“小工”身体还不错,就对那位干部说:“你先喝着,和他们到外面去说说!”
三个人来到院子里,书记问马顺:“工钱怎说?”“老行情都是两块钱……”他舅对书记说。
这敞口子窑铺地麦秸;麦秸上摆溜丢着十七八个铺盖卷,地方几乎占满。少平只好把自己那点行李放在窑口最边上地方。
吃过中午饭,少平就上工。
他当然干最重活——从沟道里打石场往半山坡箍窑地方背石头。
背着百多斤大石块,从那道陡坡爬上去,人简直连腰也直不起来,劳动强度如同使苦役牛马般。
少平尽管没有受过这样苦,但他咬着牙不使自己比别人落后。他知道,对于个揽工汉来说,上工头三天是最重要。如果开头几天不行,主家就会把你立即辞退——东关大桥头有是小工!
书记嘴歪,倒吸口气。
“块五!”少平立刻插嘴。
书记“扑”声把吸进嘴里气吐出来,然后便痛快地对少平说:“那你今天就上工!”
他舅在旁边愣住,不知外甥为什把自己卖这低价钱。对于少平来说,就是天挣块钱也干。他先问最迫切问题:“能不能住宿?”
“能!就是敞口子窑,没窗户。”主家说。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