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书记两口子下呆在那里。他们有点惊恐地看着他,脸上表情似乎说:哈呀,你倒究是个什人?这个年纪,怎就懂得这高礼义?
两口子半天才反应过来,紧接着把那二十五元工钱和他让出来五元钱拿起来,争抢着给他手里塞。
但孙少平说什也没有接。
少平带着六十元工钱,带着种心灵上满足,象其他工匠样,即刻就去收拾自己铺盖。书记两口子撵到那个敞口子烂窑里,硬要挽留他再做几天活——少平知道,这家人实际上已经不需工匠;他们留他“干活”,无非是想借此多给他开些工钱。但他再不会在此逗留,他觉得现在这样离开这家人最好!
当天下午,孙少平就告别曹书记家人。因为他当时还没个去处,只好又来到他远亲舅舅马顺家里。但是,他舅家人接待他太勉强。两口子都黑丧着脸,几乎把他看成上门讨吃叫化子。
。他心里并不为此而懊悔。
合罢拢口不久,工程已经基本结束。所有雇用大工小工,被主家款待顿丰盛午餐后,就开始结算工钱。
工匠们都挤在主家现在住窑洞里。曹书记边看记工本,边拨拉算盘珠子;他老婆怀抱个红油漆小木匣,坐在他旁边。书记算好个工人工钱,她就从小红木箱里把钱拿出来,手指头蘸着吐沫,点上三遍,然后交给这个匠人。拿到工钱匠人就和主家互打声招呼,立刻出门去收拾自己铺盖,自顾自走;他们赶紧要跑到东关大桥头,看能不能当天再找个新活干。没有什太多客套,更没有主雇之间告别仪式;主家为箍窑,匠人为赚钱,既然主家活完,匠人工钱也拿,他们之间立刻成互不相识路人。
主家把少平工钱留在最后结算——这时候,所有工匠都打发得个不剩。
少平已经在心里算好自己钱,除过雨工,他干整整五十天。天元五角,总计七十五元钱。他中间预支十元,现在还可以拿到六十五元。
唉,出门人不仅要忍受熬苦,还得要忍受屈辱,他为讨得他舅和他妗子欢心,又故伎重演,赶忙提桶担去给这家人担水。
他舅他妗子对他殷勤照样没有表现出什好感来;也许他们认为,个揽工小子就应该在他们白眼中见活就干!
少平怀着种难言痛苦来到沟底水井上。绞水时候,由于他只手有伤,没把握住,辘轳把下子脱手而飞,把他另只手也打
当书记老婆把工钱递到他手里,他点点后,发现竟然给他九十元。
他立刻抽出二十五元说:“给得多出来。”
曹书记把他手按住,说:“没有多。是天按两块钱给你付。”
“你就拿上!”书记老婆接上话茬,“们喜欢你这娃娃!给你开块半钱,们就亏你!”
“不,”种男子汉气概使孙少平不愿接受这馈赠。他说:“说话要算话。当初自己提出天拿块半工钱,因此这钱不能拿。”他挣脱书记手,把二十五元钱放在炕席片上,然后从自己手中六十五元钱里,又拿出五元,说:“头回出门在外,就遇到你们这样好主家,这五块钱算是给你们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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