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连编带诌
毛眼眼流泪袄袖袖揩,咱穷人把命交给天安排。
叫声妹妹你不要怕,腊月河冻就回家……“萝卜花”唱完后,揽工汉们都咧着嘴笑。
孙少平坐在个角落里,却被这信天游唱得心沉甸甸。他真惊叹过去那些不识字农民,编出这样美妙而深情歌。这不是歌,是劳动者苦难而深沉叹息。
“萝卜花”唱完后,喝大口酒。他自己没笑,把酒碗递到身旁那个瘦老汉手中。
瘦老汉吃得太多,便把羊毛裤带往松放放,豁牙漏齿唱开首戏谑性小曲——初唱刘家沟,刘家沟又有六十六岁刘老六,老六他盖起六十六层楼,楼上拴六十六只猴,楼下拴六十六头牛,牛身上又驮六十六担油,牛肯又捎六十六匹绸,忽然来个冒失鬼,惊牛,拉倒楼,吓跑猴,倒油,油绸,又要扶楼,又要拉牛,又要捉猴,又要揽油,又要洗绸,哎嗨依呀嗨,忙坏六十六岁刘老六!
正月十五。到傍晚,黄原城爆竹连天,灯火辉煌,继春节和“小年”以后,人们再次沉浸在节日气氛中。古塔山上,彩灯珠串般勾勒出九级高塔轮廓,十分壮丽。黄原体育场举办传统灯会,那里很早就响起激越锣鼓声,撩拨得全城人坐立不安。
本来,所有工匠都约好,晚上收工后吃完饭,块相跟着去体育场看红火。但包工头胡永州对大伙开恩,买大塑料桶散酒,提到他们窑洞来,让大伙晚上热闹下。工头并吩咐让做饭小女娃炒洗脸盆醋溜土豆丝,作为下酒菜。胡永州看来是个包工老手,很会抓做活工匠。这点酒菜使所有人都没兴致再去体育场!
晚上,二十几个揽工汉围着火炉子,从塑料桶里把散酒倒进个大黑老碗,端起来轮着往过喝。黑老碗在人手中不停地传递着。筷子雨点般落在放土豆丝盆子里。
连续喝几轮后,许多人都有醉意。个半老汉脸红钢钢地说:“这样干喝没意思,咱得要唱酒曲。轮上谁喝,谁就先唱轮子!”
人们兴奋地哇声同意。
瘦老汉还没唱完,众人就笑得前伏后仰。等老汉尾音落,他对面个二楞小子破开喉咙既象喊叫又象唱——本地曲子不好听,叫咱包头后生也吼上两声!
有人喊叫说:“还没轮上你哩!”
有人说:“就让这小子吼上两声吧,要不他嘴里痒痒嘛!”
众人都已经喝到八成,红着脸手指“包头后生”嘴巴哄堂大笑。
这小子也就醉意十足地咧开嘴巴唱道——六十六老刘六下里分,唐僧在西天里取真经;取回来真经唐僧用,捅下乱子都怨孙悟空!
酒碗正在“萝卜花”手里,众人就让他先唱。“萝卜花”把黑老碗放在脚边,说:“唱就唱!穷乐活,富忧愁,揽工不唱怕干球!”他说他不会酒曲。众人说唱什都可以。
“萝卜花”就唱首往古社会信天游。他嗓音好极,每段歌尾还加声哽咽——格格英英天上起白雾,没钱才把个人难祝地绺绺麻绳捆铺盖,什人留下个走口外?
黑老鸹落在牛脊梁,走哪达都想把妹妹捎上。
套起牛车润上油,撂不下妹妹哭着走。
人想地方马想槽,哥想妹妹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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