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时候,他就把走黄原事对秀莲说。当然他没说是去找少平。他对妻子撒谎说,有个熟人告诉他,黄原个下马单位有台便宜处理旧电机,他想去看看,行不行两天就回来。他现在不能对妻子说明他打算。等少平回来,他再和她商量这件事——反正到时生米做成熟饭,她同意不同意都无济于事。
本来少安想先和父亲商量下,但觉得也没必要。只要少平愿意回来和他块干,父亲肯定不反对,还会很高兴。他先要说服只是少平。
第二天早晨,他换上秀莲为他洗干净“外交”制服,便在家门口下面公路上,举起庄稼人僵硬胳膊,挥手挡住去黄原班车。
他有点兴奋地踏进车厢,在车窗玻璃前向送行妻子和儿子招招手,就被汽车拉着向远方城市奔驰而去……下午两点钟左右,孙少安到黄原。
当他斜背着那个落满灰土黑人造革皮包从汽车站走出来时候,立刻被城市景象弄得眼
净净。就是他给老人量盐买油,她也从不说什。只是他要把笔大点数目钱拿出来给家里人,她就有些不高兴——钱是她管着,分分厘厘花费都瞒不她……少安思来想去,觉得分家以后,是他自己对家里人没尽到责任。办法总应该是有;但他忙于自己事,没有对亲人们处境经心关照过。
怎办呢?偷着给他们点零碎钱,也起不大作用,反而还得和老婆磨牙拌嘴……少安在他砖厂边起劲地干活,边焦虑地思谋着。
后来,他突然想:最好还是说服少平回来和他块办砖厂!是呀,他掏大钱雇用两旁世人哩,为什让弟弟流落在外边赚人家下眼钱?少平受死受活,月又能赚多少?如果弟弟回来和他块办这砖厂,他们两个合伙操持,赚得红利分为二,两家就都能有个大翻身。要是这样,秀莲也就无话可说。他相信他能说服妻子。这是个最根本解决办法,而这样他们实际上又成家人!
好!早应该这样办。
孙少安想到这里时候,停止干活,赶忙卷起支旱烟棒。他开始深入考虑怎样实施这个计划。他越想越兴奋。弟弟文化程度高,说不定很快就能独立操持制砖机,不用再掏大工钱雇这位河南师傅。弟兄俩个照料砖厂,个出去办“外交”,说不定还能把事干得更大哩!
孙少安鼻子口里喷着烟雾,在制砖机旁吸支旱烟卷后,就决定明天条自去黄原找少平。
少平会不会回来呢?这倒是个问题。
少安觉得,少平在吃苦方面和他样,但另外些方面和他有很大区别。弟弟脑子里常有些怪想法。唉,也许是书念得太多!
不过,他想他还是有些把握把弟弟叫回来。他知道少平在外面也赚不多少钱。当初他不愿意和他块办砖厂,想到外面去闯荡番——年轻人嘛,这也是可以理解。他当年要不是家境无法维持,说不定也要出去闯荡回哩。少平闯不出去,自然就会回头。至于他迁出户口,那好办,迁回来就是;双水村不会把老根扎在家乡人拒之门外。
孙少安想好以后,决定明天早晨就搭班车走趟黄原——这也将是他有生以来走得最远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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