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身宦游,哪里不要钱?两个妾见在身边服侍难道不花银子?他家里没人正经主持中馈人,想求娶上官家里亲戚,难道不要备聘礼,不要谢媒银子?
他在云南不能置产,全只靠京里送钱,如今京里反倒找他要起来,那些铺子、庄子人都是做什吃!
他把送信人叫来,细问家里收益。那伙计根本不知家里事,也不肯跟他说铺子上实情,只哭诉着当初崔参议把银子带走之后艰难,又说帐面上有多少银子是叫徐夫人拿去高利贷,后来大公子仁心免,店里堆帐窟窿还没填上呢。
崔参议从前在家也不管这些,只听得“没钱”两个字就觉着烦燥。他自忖着对家事还多几分解,提笔给崔燮写封信:信上指点他好生管束弟妹,节约用度,再就是用心调教家人掌柜,将那些愚笨都撤下去,换上伶俐,好教家里产业多些收益。
今年他从家里带来银子还够,亲事又不是时半会儿能谈成,倒不急着要钱,明年可不能这样。
他多年没回过京,但在京里却也有不少相好同年师长,消息并不闭塞。从崔榷来头天他就知道这个左参议内纵妻子犯法,外恶内阁首、次辅,在京里丢大人,就当是流放样流到云南。他还能左迁云南参议,而不是落个冠带闲住下场,亏得就是生个好儿子。
原先他看这个参议是户部出来,到云南就理当地鱼鳞册,文书上事做又好,还觉他有些可取之处。今日这几句话听下来,却真是……
什小儿糊涂无知,家里无人主持话,背后什意思就不必再说。
他们这云南省上到左布政何经,下到各府县首领官、经历、通判、学政之流,倒真有不少*员是携全家上任。虽不知这位参议打是谁家主意,他可都不想掺进这种事,当什媒人说客。
他摇头笑道:“崔参议不必自谦,你那小三元案首令郎若还算无知,家犬子就该活活羞死。你才离京师,毕竟是最想家时候,赶快看家书吧,还有公务,就先走。”
他倒是用心写封家书,连着附上二百两封银子,叫人收拾点儿家里见有腊肉、火腿、干货,又从女儿新送礼品里捡出几样不用,叹着气叫人捎回去。
那不抬眼伙计又问
崔榷还欲再留他留,只说“小儿书信无甚正事”,却仍是苦留不住。吴玘也没拿崔家那带着四川气息节礼,转身就走,他勉强不得,只得叫人分礼物,给各处上官送去,自己憋着股气看家书。
即便以他挑毛病眼光来看,崔燮家书写得也算不错。
虽然内容不过些家常事,文句也简要直白,却字字见真情。远到他离家后徐家上门讨要嫁妆,崔燮把家里东西都抵给人家;近到二子从流放地归家后关门读书;小到家里没钱做新衣、打家具;大到因为卖南货铺后捐资养济院受当地县令册封……
写得清楚直白,总归个字——穷。穷到没钱送节礼,穷到只能向崔参议伸手要钱,好度过这个年节。
崔榷原先看他文章里虽写清贫,却处处透露出股安贫乐道君子气,还觉得这文章不错。看到后头图穷匕现,明晃晃地写出“要钱”二字,就觉着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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