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宋时治水时借住庄子主人,本地有名乡绅王家。
鱼鳞册上标数字小,王家占地实际上能广出数里去——若是宋时意孤行要清出隐田,他这些年积欠粮草算出来就是笔巨款。
那王家主人祖上是个致仕归乡中书,子孙也有几个读书应试生员,又仗着祖父遗泽,竟经营成地豪强。他们向佃农收五成租,到交税时却又百般拖赖,不给县衙交银粮。因他有功名,又有官场上情面,从前几任县令对他们毫无办法,只能苦苦追比里长粮长,闹得百姓们收粮后般落不到自己手里,却还要进衙挨板子。
王家来正是家主长子,位中年生员,与宋时在宴会上有几百之缘。他提起旧日因缘,含笑提几个林泉社书生名字,劝宋时:“这些田亩是家祖为朝廷尽忠竭力挣来,宋兄亦是辈科场中人,岂不知读书人当相互援手?今日宋兄若放过家,弟自有厚报。”
他手吞在袖子里,伸手去拉宋时,要如商人般给他打个礼金暗号。
‘弑君三十六’时,三弟便有新论,言其所记弑君之事中,凡称君者,以君无道而遇弑;若称臣者,则为彰臣之罪而著其名。”
他看宋时眼,神色渐渐缓和,含笑说:“三弟能脱出《胡传》性理之说约束,自发新论,将来学问益深,定也能作部更胜宋人注释。到时候不学向子期之隐逸,学其著书立说,自开派,名垂青史又有何难?”
他挽挽袖子,给三人斟上酒,贺宋大人得此佳儿,又祝宋时将来成代经学大家,总算挽回席上气氛。
吃罢晚饭,众人又移步庭中赏月、吃月饼。
这几天为送礼,厨子做几乎都是莲蓉蛋黄月饼,送人剩下才自己留着吃。只有桓凌点金丝小枣和宋时五仁月饼是现做,端上来时皮酥如纸,拿起来就层层往下掉。宋时拿小刀剖四块,露出甜香醇厚枣泥馅和焙得香酥果仁,又切四个莲蓉月饼——每人分角莲蓉并当心咸鸭蛋黄,十分骄奢*逸。
旁桓凌却伸袖拦拦,含笑说道:“王相公既欲厚报,那就不该令宋大人吃亏吧?之前闲来无事算算,即从现在量出来田亩数看,也与鱼鳞册上相差两顷有余,其中还多是平整近水好地。武平县可难得这样地啊。令祖三十年前致仕还乡,以去年顷地征银七两九钱毫八忽三微纤六沙四尘七埃计
月饼甜得恰到好处,头顶月亮圆得刚好,衬在蓝黑天上,边缘清晰似乎能裁下来。这样清楚月色,可以卜出转天定是个晴天。
断断续续两个月大雨终于要停,清丈田亩工作也要开始。
八月十五才过,宋时就推林泉社干书生邀约,拿着县里鱼鳞册,拉上桓凌、带上测量田地长度步弓、长绳,最后招呼五十个抢险救灾时显露好身手民壮,从城北集贤坊出去,就从鱼溪与禾丰溪交汇入为起点,按着图册重新丈量土地。
清丈土地却不是个容易活计。
双溪泛水处,地标都冲得模糊,他们倒好量长度,按着鱼鳞册上图形照实画来;但越往县城这边,地上有界碑,有巡护土地庄户、佃农,他们重划地界时就有人望风报信,然后便有主家人上门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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