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只是想听这曲子,更想知道曲子背后是何等人物——怎偏偏就能在宋大令清理王家隐田隐户,要惩办王家罪责时,恰到好处地写出这套诸宫调?
他为王家准备结局又是什?
黄提学挥挥手,吩咐道:“不在这里听,问出告状房在何处,咱们先去告状房寻人。”
前方撂地伎女才讲到穆人智自夸“能拐就拐,能诓就诓”,几个差役都支着耳朵细听,恨不能听完全场再走。可惜黄大人催促,他们不敢久留,就在背后片喝骂声中清开挡路闲人,问明告状房方向,驱车疾走。
好在告状房那边也有《白毛仙姑传》,还是最初唱出这本诸宫调人唱,肯定比眼前这个唱得更好,内容更新。众人心下期盼,赶着车穿过长街,终于到城北这座几乎成王家家族牢房告状房。
安哪!”
耳中至此时还响着轻快声腔,那伎女肖拟老年男子口音,叠声唱着【醉落魄】:“卖得豆腐,称米粉还家住。回来恐与东家遇,却藏怀中,天幸平安度。”
说几句念白,又唱:“富豪家仕女簪金缕,庄佃户怎生区处。买将红绳二尺许,唤:‘喜儿到面前来’,绕发紧紧扎住。”
那伎女正唱到父女团聚,充满希冀地过年;黄巡按众人却已听说后来杨白劳服药惨死,孤女被王家强买作奴婢之事。在城外那个唱曲庄家汉口中,他们更知道杨喜儿多年后模样——在山野之中孤身求活,满头白发,甚至被人当作妖仙供奉……
这刻父女们扎头绳、蒸年糕轻快欢喜,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天人永隔悲苦。杨喜儿这个等着爹爹躲债回家时还派天真少女,以后竟会变成那个心中刻满万千仇恨白毛仙姑……
借住在这里都是贫苦农户,隔着街就能见到许多穿着短衣庄户、头上包巾农妇和几乎光着身子娃娃出入。而在出告状房不远,又奇妙地聚集许多穿绸衫人,与穿腰机粗布穷苦百姓混在起,有站有蹲,讲究些自己拎着椅凳,都围在起听人唱曲儿。
那声腔远比他们听过两场都更清越,高亢得像是鸽子胸前挂哨笛被风吹响,声音回荡在云天之上。
“闻听唤鬼,倒叫心惊惶。临溪自端详,见白衣白发长。哭声爹娘,见喜儿今日成甚样,是人——”
围听人轰然叫好,黄大人也安坐不住,站在车门后踏板上,俯身望向唱曲女子
随行差役都忍不住骂道:“他们父女已经过得这样苦,那王家是什心肠,忍心将人家父女全都逼上绝境!”
几人骂阵,又忍不住低声问黄巡按:“依大人看,这曲里唱究竟是真是假?那王家也是世居此地大户,子孙都读书,真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事体?”
曲中唱杨家父女不定真有其人,但王家定然有多收田租、放高利贷、买良为贱之事。
可又是怎样人能把这些事写进本诸宫调里,还写得这样直指人心呢?
若说写它人是庄户,庄户岂有这样才学,能依谱填词,还填得深情致致,令下到庄户小贩,上到他这样官人也要动容地步?若说是才子词人,又怎能如此深刻解佃农贫苦悲惨,又怎舍得将个妙龄女子写成不人不鬼,满腔仇恨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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