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忖忖,说:“看,怎也得千儿八百吧……”
“千儿八百,刚够这几颗珠子和金线钱!”李掌柜痛心疾首伸出四根手指,往程凤台面前戳。程凤台撒开衣角,惊讶地笑道:“这是哪个棒槌?花钱比还阔。”
“是个新晋名角儿。商细蕊。二爷定知道他。”李掌柜没有找出什茬子,把衣裳原样叠进箱子里。
“平阳商细蕊啊?嗨,太知道!”程凤台叹声:“这世道,勤谨干活儿吃不上口饱饭,唱戏卖艺反而那富!”
李掌柜看他眼,心想穷苦劳力说这话还差不多,你程凤台哪有脸叹世道呢?要不是这世道兵荒马乱没个王法,你也不能趁乱子捞钱,笑道:“商细蕊别地儿倒不招摇,就是舍得在戏服上花钱。只要衣服好看,多少大洋都使得!”
除九曲回廊中纷纷流言,程凤台其实还曾间接地接触过回商细蕊。次他替人带笔生意,那是批从江南到满洲上好丝绸。丝绸在北平略作中转,货到当天,瑞蚨祥李掌柜顶着酷暑亲自跑趟程府取货。程凤台叫工人准备架梯子给他开箱验货,李掌柜连连摆手,说不拿别,只取两件衣裳。
程凤台笑道:“打发伙计来取不就得?两件衣裳也值得您老顶着太阳跑回,莫非是皇后娘娘霞帔啊?”
李掌柜擦着满脑门子汗,大扇子扇得哗哗:“差不多。当年伺候婉容皇后,也就这个意思。”
程凤台很好奇,想开开眼界。李掌柜让人搬下只贴着红封条樟木箱子,那大只樟木箱子,里头只装十二套汉服女装和两条汗巾两条手绢,。李掌柜戴上眼镜,件件将它们平铺在桌上,仔细检阅着针脚线头,面同杭州来货运工说:“要验出个好来,老规矩,烦你们原箱退回去。”
货运工笑道:“晓得晓得!老规矩!这几件衣服们绣坊姑娘绣九个月,掌柜您看看,金线都是真金子捻,点不做假,再看这孔雀毛……”
程凤台忘他是见过商细蕊本人,在几次聚会上,牌局上。可是众人都晓得程美心与商细蕊夺夫之恨,也晓
程凤台越发好奇,凑近拉下衣角,这衣裳真是华美奢侈,红缎子上面绣着金凤凰,凤凰羽毛纤毫毕现;流苏上缀珠子,那珠子仿佛还是真货。范家可算是关外首富,当年二,nai奶与他成婚时候,尚不曾穿过这样身华服。另几套,有百蝶蹁跹,有祥云团花。蝴蝶翅膀反映着绸缎柔光,栩栩如生像只活物。绣娘定是把毕生技巧都用在里面,随便剪方料子裱起来,都是幅精致美丽画。
程凤台啧啧称道:“真不得!皇上带着娘娘要还朝?”
李掌柜笑道:“哪儿能啊!二爷瞧不出来?这是唱戏戏服。”
程凤台心说难怪颜色那鲜艳,就不知哪个名伶奇优才配穿这样精致衣裳:“听说北平有个名角儿,原先是南府戏班里,现在离宫,从财政部长傍到八旗王爷,是他?他不是收山不唱吗?”
李掌柜道:“不是。您说那是梨园尚书宁九郎!宁老板当年是老佛爷跟前红人,宫里出来,手面还没这位大呢——二爷您猜猜,光这几件戏服,得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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