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魁哼也不哼气儿,使人怀疑他是不是睡着。钮白文弓下身子,几乎是哈着气在他耳根上说话:“要说商老板旦角儿那可是够罡风。嗓子又亮又脆,调门儿转得那叫绝!嗬!您是没听过!难得还会演,还会打!年纪小小,已是咱们梨园行掐尖儿能人,就没有比他好……老福晋意思是,请您二位来出《武家坡》,您看怎着?”
侯玉魁就那样雷打不动地打着盹儿,细听还有鼾声,把钮白文和商细蕊都整得茫然。还是安贝勒护着商细蕊,把揭开侯玉魁毛巾,笑道:“侯老板!老侯!天亮!醒醒嘿!”
侯玉魁面目是老来瘦那类人,腮颊凹陷进去,眼眶那圈骨头明显地凸出来。因为常年吸大烟,脸色泛着层暗青。他厌烦地拿手背遮着光亮,悠悠然吊起眼皮瞧瞧安贝勒,拉长声道:“哟呵!贝勒爷!不往前头去陪着老福晋,又来后台招猫逗狗呐!”
安贝勒到后台来只为着商细蕊,侯玉魁这比,商细蕊仿佛就被划成猫狗之流。安贝勒很不安地看看商细蕊,商细蕊对此类言下之意弦外之音,自然是毫无察觉。他只听得懂字面上那层意思,再往下深寸,他就可能听不出。
钮白文忙凑上前:“侯老板,这戏……”
法儿交代,您还是座儿上看去吧。”
安贝勒推开他:“与商老板说说话怎就误戏,起开!商老板,商老板……”
商细蕊哪稀得搭理这玩意儿,敷衍两句脚步不停地往化妆间里走。众戏子见他来,都很热情地与他问好。商细蕊和气可亲,大而化之,在行内人缘是很不错。只有人躺在藤椅上,脸朝天捂着热毛巾毫无反应,身旁小几上套烟具,化妆间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鸦片甜味。商细蕊猜到这就是奉诏进戏时,起嗓门惊死宫里几只金丝雀侯玉魁。
说起侯玉魁,那可是梨园史中排得上号名伶奇优。商细蕊进京时他已告隐,商细蕊慕名而不得,只能收两张唱片,三天两头拿出来播放揣摩,会儿跟着学,会儿对着唱,神交已久。如今心仪名角儿近在眼前,商细蕊心口突突狂跳,耳朵也发烫,像个头次赴约会小姑娘。
侯玉魁刚刚抽两个烟泡,此时正在舒爽,显然不是邀戏好时候。钮白文轻声细气地附在他耳边道:“侯老板,您歇着?精神头还成?那儿有盒上好滇烟,回头给您送府里去。”
“什戏?今儿不是《定军山》?”
“老福晋另点《武家坡》!这就伺候您扮上?”
“哦……《武家坡》,《武家坡》是出好戏啊!谁王宝钏?”不等钮白文再夸遍,侯玉魁便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
侯玉魁不答话。
钮白文依旧撅着屁股奉承道:“侯老板,您老乃是天下第生!空前绝后震响中华!今儿啊,找天下第旦来配您呐!保准您俩人来出绝唱!您猜猜是谁?”
侯玉魁还是不理。
钮白文被冷落,脸上讪讪挺不是意思,朝商细蕊招招手。商细蕊站过去,红着脸儿,羞答答:“侯老板。……商细蕊……”
谁能想到万事不入心商老板也有这样扭捏时候,在场几个戏子看着都笑。商细蕊被他们笑得更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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