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梨园会馆里来
好些麻将桌上
熟面孔，就连程凤台小舅子范二爷也在那里张罗着呼朋唤友。程凤台第
次踏进他们戏子老窝，东张西望，瞧着处处都新鲜。梨园会馆里
九三五年这个秋天，是北平梨园行花开满枝头季。曾红玉，薛莲，王小平，李天瑶等等名角儿先后聚到北平走穴访友，他们来自然是得雁过留声，那阵子，天桥好戏场连着场，社会各界都亢奋。文人们忙着写评写传，权贵们忙着宴请红角儿，老百姓捧戏子捧得不亦乐乎。整个北平城，锣鼓点儿日夜响彻，城楼街头染上浓艳粉墨之色。就连隐退多年侯玉魁和原小荻也受到这波热潮感染，应邀票几场拿手戏，乐得戏迷们跟过年似。
商细蕊这时节可以算是全北平最忙人，要论名气，他是当头独份儿。脾气又软又没架子，与诸多名角儿都是谈得来朋友。梨园会馆里接连酒宴，客人都指着要商老板作陪。商细蕊心里虽然不耐烦，然而朋友们远道而来极力相邀，不到场就不给面子。桌边坐下，看到那些好菜，立刻也把不耐烦给忘，反正他只管吃菜，不管应酬。每个来京朋友都要约他搭戏，他倒是真没架子，唱配角儿也乐意。不厌其烦地上妆，对词儿，把自己戏班子撂在边。但是遇到名不副实他看不上眼戏子向他约戏，他就要找各种不靠谱理由推脱掉，弄得别人非常窘，他还自以为妥当，制造出无数话柄。那阵子商细蕊就是不断地吃酒席，结交新朋友，与名家搭档，忙得满城风雨。大家渐渐也发觉件奇怪事情，各地名角儿们轮番登场，本地报纸上标题却总是先紧着商细蕊，并且大书特书番，商老板与谁珠联璧合啦，商老板与谁相得益彰啦，商老板与谁千古绝唱啦。不知道当是名角儿们千里迢迢专程来给商细蕊捧戏呢！
这段时间里，程凤台和商细蕊见面时候也是相当少。早晨十点半——那也不能叫早晨，程凤台从南锣鼓巷赶到北锣鼓巷按时请安，个千儿没打完，商细蕊披着件黑丝绒披风雷厉风行往外走，面趾高气昂谱儿特大向程凤台抬抬手：“爱卿速速平身！”说着就要越过程凤台。程凤台胳膊捞，迎面就把人搂怀里：“大清早干嘛去？”
商细蕊挣下：“今儿俞青来北平！梨园会馆有戏呢！哎呀，快别耽误
正事！”
“俞青？那个不肯给赵将军当填房女戏子？”
“是呀！”
程凤台对俞青久有耳闻，戏怎样不知道，只知道她书香门第妙龄单身，誓死不肯嫁给威风八面赵将军做续弦，前两年在河南带闹得很出名。程凤台向对奇女子兴趣大过美人儿，今天也是撞上缘分，拉着商细蕊胳膊比他还着急：“走走走，二爷和你起去见见。”
“二爷你车呢？”
“再叫老葛来不及。咱们坐黄包车去。”
程凤台匆匆拦下辆洋车，和商细蕊并肩坐着，把跟在后头出门小来给抛下。小来手里抱着大包商细蕊私人头面水粉，这时候望着他们绝尘而去，咬咬牙，竟然反手关门不跟着。八岁以来，她头次在商细蕊这里有脾气，因为坐在商细蕊身边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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