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啊——
这声念白悠扬曳出,戛然而止,等许久也不见下文。黎巧松拉过两遍二黄散板,商细蕊人和声却都凝固住,没有丝响动,小凤仙与蔡锷饯别,就这样被商细蕊吞没。两个人眼神相触,黎巧松立刻停下弦子,他看得出来,商细蕊没有入戏。
商细蕊中途熄火,对面松坡将军傻眼。今天这出,彩排不叫彩排,演出不叫演出。若是彩排呢,不必这样穿戴郑重;若是演出呢,商细蕊可从没有中途忘词。松坡将军端着戏架子巴巴瞅着他,商细蕊立在台中央,面色几变,心意千转,神魂悬在半空摇荡阵,从茫然到挣扎,最终归魂附体。
商细蕊说:“饿。”
说完当场脱掉戏衣,不往幕后走,竟朝台下跳,径直朝程凤台说:“二爷,们去宵夜。”商细蕊仿佛真饿极,双手并用摘下头面首饰塞到小来怀里,露出原来短头发,水衣外头套长衫,系件浅色薄斗篷,不卸妆,幸而化是清水脸,夜里乍看上去并不醒目。他拽着程凤台腕子,头也不回,逃难样走。
,连夜背戏词呢。”
台上松坡将军换人,与小凤仙在妓馆里明面上饮酒作乐,实际按捺壮志,深谈交心。底下虽然只有程凤台个观众,唱腔扮相却不马虎,程凤台眼睛黏在商细蕊身上,微微偏头与王冷说话。王冷道:“咱们都走,商老板要寂寞。”
程凤台道:“他不会,他有戏呢。”
王冷说:“不见得时时刻刻都在唱戏,下台还是要孤单呀!”
程凤台说不出话,王冷等不及看完戏,知趣告辞。程凤台心其实也不在戏里,满眼满耳商细蕊,他要好好地看这个人,看到眼睛发酸,泛出潮气,至于小凤仙命运与故事,他不关心。
松坡将军不由得喊:“班主!”
黎巧松拿毛巾掸膝盖上落松香粉,面无表情扭头下班。小来拾起商细蕊戏服,挽在臂弯里,朝商细蕊离去方向默默出会儿神。松坡将军摊手,对小来说:“得!小凤仙抛下将军跑,唱叫哪折戏?林冲夜奔不是!”
程凤台瞧着今晚商细蕊,和往日大有不同。商细蕊总爱说规矩,后台摆错件兵器他要说,台上做错个动作他也要说,今晚半途停戏,带妆离台,无论如何不是个规矩,倒不说自己不是。他二人没有坐车,走出去不远就是菜馆,过去北平夜里多热闹,打牌听戏跳舞,散场之后都要来吃,现在只有少数几家有胆量做夜市,做也做得低调,非要推门进去才知正在营业。商细蕊斗篷兜着头脸,偶尔说话时候露出侧面鼻尖嘴唇和眉睫,灯火底下近看戏妆,浓郁嫣红、粉白与黛蓝,描画成就只聊斋里艳鬼,深夜里出没食人骨髓那种,诡异而好看,气质森然,身上带着上下百年故事,与平时淘气小戏子都不像。
他们挑间新开川菜馆子进去吃,虽然几近凌晨,颇有几个食客在堂。商细蕊坐定位子翻下
小凤仙与松坡将军露水姻缘终将结局,外间危机四伏,二人分别在即,商细蕊旋身,对着蔡锷唱道:
缕情丝身缠。
燕婉良时贪流连。
斟美酒举金杯且将子饯,
碎山河只待担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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