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凹字形楼中,只有那帮女孩(穗子也在其中)仍是把小顾看得很透。她们绝不会忘记小顾站在梯子上,裙子下面赤裸裸下体。她们觉得小顾下体就是”破鞋”二字图解。她们观察到那位军代表偶尔还会来找小顾,只是不进到楼里,而在对面梨花街茶棚子下坐着。小顾出去,两人隔着半里路就伴向包河公园走。
天女孩们用公用电话拨通艺术家协会传达室电话。传达室往往不管叫人接电话,只管负责转达信息。女孩们中有两个会模仿各种口音,便说自己是省军管会,受位姓黄首长之托邀请小顾去长江饭店吃饭,拜托她买四斤毛线、两斤新茶、五斤大白兔奶糖。又关照说,请小顾定要烫个头,穿上毛料衣、高跟鞋,因为这是重要宴会。
当晚女孩们坐在大门口,看着小顾大包小包地走来,脚已久疏高跟鞋,走路越发是步登楼,屁股、腰肢、胸更是各扭各。最让她们称心是,小顾真剪去头好头发,烫出个大鸡窝来。
她们嘴蜜地说:”小顾阿姨这样臭美要去哪里呀?”
“去去去!”她笑着说,
站扳道工和路警赶到时,他们带狼狗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小顾呼喊血腥。
小顾这才觉得根喉管早喊烂,浓酽血腥冲进鼻腔和脑髓,她腿瘫,坐在麦子芒刺上。
扳道工和路警把小顾送到军营诊所。小顾便人事不省。中度脑震荡和气管卡伤让医生十分惊讶,她怎可能从歹徒手下死里逃生。
小顾在第二天傍晚醒来。她看见坐在床边是黄代表,马上微蹙起眉毛。这时门开,杨麦黑乎乎地走进来,两个白眼珠朝着她闪动,她眉毛才平展开来。
黄代表看着杨麦黑脸在小顾白脸上猛蹭,很快蹭成两张花脸。黄代表站起身往门外走,杨麦叫住他,说难为你照顾妻子。黄代表看他眼,点点头,心里头次感到委屈,感到被谁玩。
小顾抬起眼睛,见黄代表突然间驼起背来。
杨麦是在七四年秋天被释放。不久省报需要漫画家,杨麦被调去。他并不精通漫画,但他自己摸索阵,很快就把报纸漫画专栏做成全国流。漫画并不署他名,因为他名分上还是个”监外执行”犯人。他得靠天画十小时画来充苦役。监禁初期受各种伤病这时开始样样发作,小顾常常用自行车驮着他上下班。
小顾在这段时间显得幸福而满足,人也沉静,见谁都是淡雅笑,不再蠢话连篇。像所有真正被爱着,被需要着女人那样,小顾反而朴素而随意,头发和衣服都显得毫无用心。
女人们偶然见她提着食品匆匆走过,招呼她:”小顾又给杨麦解馋啊?”
小顾就笑笑,并不解释什。这是个仅次于大饥荒年代,肉食和蛋类拎在小顾手里,刺目之极,要在从前,她会感到自己光天化日地做贼。她会绕许多舌告诉大家自己找各种路子买食品是因为杨麦身病。她会低三下四地对人们说,以后你们有病就来找,小顾上三流朋友不多,卖肉卖蛋认得大把。而现在小顾什也不说,就笑笑。人们都奇怪,小顾什时候有这副派头?难道脑震荡把她原本短路脑子改装回,现在反而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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