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夜车,越发罗圈得看不得。曾娘只剩点粉渣渣脸有些虎起来,说怎她说朝东巧巧定朝西。巧巧卖乖地嘟起嘴,撸起裤管给她看:牛仔裤给汗打湿,把巧巧两条腿染成蓝。曾娘突然来句:跟人家说好,穿是红裙子!巧巧不知“人家”是谁,也不愿惹曾娘凶得这样,把话含在嘴里。曾娘却懂巧巧吞不回吐不出疑问,那点凶马上消散,两根仿宋体眉毛恢复平展撇捺,说:哎呀,跟人家瞒实情!说你们都是镇上高中毕业生!人家只收高中生,培训培训就坐到流水线上去!
巧巧这时已困得浑身发瘫。看眼手表,曾娘趟茅房上近小时。说不定买盒盒饭去。路吃六顿饭,五顿是开水泡“康师傅”,顿盒盒饭。盒盒饭比过年咸烧白还香,盒下去,三个女孩都偷眼去看曾娘剩大半盒,居然那十多根肉丝也被剩在那儿。再去看表,巧巧心里念:就不抬头,就不抬头。这是巧巧赶场卖东西自己和自己做小游戏,每回埋下头不巴望不招徕谁也不理,往往就会来个不期而遇。巧巧从十三岁就替父母赶场,卖鸡蛋,卖干海椒、橘子、抽皮糖。只要能装进她背兜,她都背得起。走到大路口,有卡车、拖拉机路过,十有八九都能给她拦下来。有时碰不上机动车,自行车、鸡公车也将就。那些推鸡公车、骑自行车人招架不住巧巧那两酒窝笑。假如骑车“大哥”说他驮不动,巧巧逼他那样说:那你来坐,来驮你嘛。要不就说:大哥驮,剥橘子给你吃嘛。把岁数给她水灵灵地叫成大哥,还有瓣瓣橘子剥得溜溜光由只小红手从肩后喂到嘴里,男人们也不觉亏什。最开胃是巧巧同你逗嘴。你说,咋不去上学?她说,上学,你给去卖橘子吧;你说,橘子是你家种?她说,不是,是去你家偷;你要抱怨,骑不动,她就说,老啦!或说,爸能驮四袋洋灰,未必你比爸还老?!巧巧、巧巧,两片肉嘟嘟嘴唇两岁起就是巧。
秒针整整打十转。巧巧抬起头,见候车室大厅里已没什人。四个小乞丐在分堆硬币、小钞,花猫般脏脸上已有点儿狰狞。巧巧听不懂他们撕咬出来话,只知道是种侉话,比黄桷坪话更偏远、更荒野。而小叫花子们远比巧巧都市化多,半点怯生生也没有,懂得本导游手册或张市区地图在什样人手里能挣出什样钱来。这些小老油子们总是跑着大都市从不可缺少龙套。黄桷坪也穷,但从未穷出“讨口子”来。出来都是巧巧这样要强姑娘。四年前狗狗姐姐三三头个离开黄桷坪,再没回来,回来就是年两回汇款单,还有张相片。三三在相片上成个“华侨”,简直就是小号曾娘。狗狗妈拿着汇款单和相片挨家跑,是对三三意见大那种笑:鬼女子!妖精施怪,挣两个钱不够烧,衣裳裙子高跟儿鞋!隔年四海叔两个女儿也消失。混得好混得孬,四海婶个字不提。黄桷坪走出去女孩,如果没有汇款单来,她们父母就像从来没有过她们样,就像怀胎怀得有鼻子有眼,硬给镇计划生育主任押解去打掉那些娃儿们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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