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节
在西安转车时，曾娘叫巧巧坐在行李上等，她领小梅、安玲去解手。曾娘嘱咐巧巧：不要乱跑，现在拐卖妇女
坏人多得很。巧巧使劲点头：不乱跑。连她遭
白眼、呵斥，晓得自己给曾娘搁得很不是地方，正在两排椅子中间，碍人事，绊腿绊脚，她也绝不挪动。只恨不得把本来也不占多大地方身体缩作
团，恨不得就缩没。巧巧跟所有乡村女孩样，头次走西安这样大码头，浑身都是个知趣。巧巧视线落得低低，低得只看见人们脚和截小腿。脚和腿都是要直接趟着巧巧过去样子，突然出来个绊脚巧巧，人就牢骚句：讨厌！或：咋回事？！或：真会找地方！巧巧随他们讨厌她去，就是不动。厕所大概很远，已有两班火车开，曾娘她们还没影子。曾娘会不会把她自己和小梅、安玲弄丢呢？又想，怎
可能。曾娘是大地方人。是深圳人。口官话既听不出南腔又听不出北调，又是不调不稀、均匀地掺搅起来南腔北调。黄桷坪人都说曾娘跟华侨模样，而黄桷坪没个人见过华侨是什样。曾娘就是“华侨”这概念注释：颈上套根麻线粗金链子，手指上个金箍子，身上条浅花裙，周都是细褶，像把半开半拢蜡纸伞，就是县城杂技团蹬伞演员蹬那种。曾娘还搽白粉，涂红嘴唇，两根眉毛又黑又齐，印上去样。巧巧当然不知道那叫“纹眉”。在黄桷坪人眼里，这切都很“华侨”。华侨就是这样富贵、洋气，三分怪三分帅四分不伦不类。
巧巧坐出困倦来，她胳膊抱着腿，下巴抵住膝头。她已坐得很不碍人碍事，人们却还是脾气很坏地丢声斥责给她。有时她也用眼睛狠狠地回敬下。她想，这就是城市人脾气。等曾娘把她带到深圳，她也变个城市人，她巧巧才不像眼下这省事呢。她屁股下坐尼龙手提包里有两双长丝袜，条红底白圆点裙子，是曾娘送。谈定后第二天，曾娘提个印外国字母塑料袋来到巧巧家，要巧巧穿上这套行头跟她上路。临走，曾娘看见她就皱起标准笔划眉毛：巧巧还是那条牛仔裤，镇上贩子贩“苹果牌”，谁穿上谁就罗圈腿那种。巧巧安慰曾娘：裙子先省着，等快到深圳再换。不然路火车坐下来，还不旧掉半？火车到达西安之前，曾娘叫巧巧去厕所把裙子换上。曾娘指着早早洋气起来小梅和安玲说：人家看就是坐“流水线”，看看你，不是女民工就是小保姆。巧巧便去那无立足之地厕所改头换面。她尽量不沾到地面上比水浓稠湿渍。白瓷茅坑边沿上有摊血迹，艳丽得惊心动魄。那种渠道来血如此公然地展览给男女老少，巧巧莫名地有些恐惧。认为它是不祥征兆，那是很多日子以后巧巧突然想到。巧巧从厕所出来便去和安玲咬耳朵，又去对小梅挤眉弄眼地悄语，口气是凶杀案口气：摊血！安玲和小梅都跑去看，回来说巧巧有毛病，哪来摊鲜血。
巧巧急得要赌咒，同时就来扯两人同去验证。两个年长于巧巧女孩都没那劲头，只说巧巧是贯装疯迷窍，什给她看都是戏。靠窗打吨儿曾娘给三人嘀咕醒，见巧巧还是那条罗圈腿牛仔裤——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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