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夜晚,穗子在外婆床上睡。外婆去世后,那张床往往用来晾萝卜干——天阴外公就把院子里挂串串萝卜干收回来,铺在外婆大床上。这夜穗子躺在幽远外婆气息和亲近萝卜干气息里,扛着越来越重睡眠。这时,她听见床下黑暗苏醒。
月光从褴褛窗纸间进入这屋。穗子听见很远地方,个猫在哭喊。床下动静大起来,随后,那个小小野兽走到月光里。它坐下来,微仰起脸,远处那个猫哭喊声,它两个耳尖便微微颤。
穗子下巴枕在两个手背上,看它步步走到门边,伸出两个前爪,扒几下门。它动作没有多大力气,因为它心里没怀多大希望。穗子明白,它前几个夜晚是怎样度过:它在母亲叫喊它时拼命地回应。它不知道母亲不可能听见它那早已破碎喉咙。第四夜,它发现自己被松绑,对那个开释它人类幼崽感激使它险些变节。但它毕竟没辜负它纯粹血统,开始往每个窗子上蹿。它错误地估计这种叫做玻璃物质之牢固程度。它在蹿到奄奄息时,绝望已趋彻底。
此刻它衰弱地走动着,想看看这座牢笼有多大。
,放在罐头盒里煮。他把拌鱼内脏粥搁到小野猫面前,它却看也不看,直着喉咙、闭着眼,声接声地嗥。第三天晚上,它嗥得只剩口气。那盆鱼内脏粥仍是不曾动过。外公食指点着它说:“日你奶奶,明天早上耳根子就清静——看你能嗥过今晚不。”
穗子知道外公是嘴上硬,心里和她样为这样绝不变节只幼兽感动。半夜时分,她悄悄跑到它跟前。它愣瞬,两个瑰宝大眼黄澄澄地瞪着她。它看出她是人类中幼小脆弱员,野性也尚未退尽,尚未完全给那混账人类驯化。它见她渐渐降低自己,变成与它同地平线。她脸正对着它:她四个爪子趴姿态也与它相仿。它不再叫。就这样朝着她叫有些令它难为情。它弓着后背,开始步步后退,退到桌下阴影里。她不再看得清它,只看见黑暗中有团更浓黑暗,上端对闪光琥珀。
她取来把剪刀,剪断拴它麻绳。然后她关紧所有窗,退出它屋。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她听到它屋有种奇特宁静。她走过去,如同揭块伤口上敷绷带那样点点推开门。小野猫不见。碟子里粥也消失。所有窗纸被撕得条缕。
外公跌着足说:“你怎能把绳子给它剪呢?那它还不跑?!”
穗子想,它怎可能跑呢?这屋明明森严壁垒。她开始挪所有桌、椅、柜子。挪不动,她便用扫帚柄去捅,每个缝隙,再窄,她都要从头捅到另头。
外公说:“它是活,又那野,你这样捅它,它早蹿出来!”
穗子想,难道它就化在黑暗里?她浑身沾满绒毛般尘垢,鼻子完全是黑。她就那样四爪着地,眼睛瞪着大床下所有旧纸箱木箱之间、陈年累积黑暗。
她唤道:“、!”
外公问:“谁个是?”
她没心情来答理外公,只是伸出右手,搔动污黑手指。她说:“知道你就在这里头。”穗子不知凭什认为小黑猫崽有种高贵品性,不会偷偷饱餐顿,抹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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