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明伸出手来,想探探他额上冷热,还未碰到,又若无其事地缩回去,低声道:“多喝点热水。”
顿顿,又挤出句:“早点睡。”
赵判官听见这两句话,原本十分疼痛顿时成十二分,这人如此不解风情,叫他这样照顾下来,浑如受罪,只怕能还清不少债。
可司徒将军硬邦邦说完,人并没有离开,直守在旁,看着他银牙紧咬,汗盈于睫。
赵判官这回还阳,痛足夜,然而天明之后,新生骨肉仍与过去有些不同,稍稍转,骨头便咯吱作响,轻轻碰,身上已处
赵判官这样想,心里已然有决断,自觉无论是去看阿情近况,是同许大夫天涯羁旅,还是继续偿赵静命,都万万不能滞留将军府。
他这样想着,微薄药性终于化开,在丹田中缓缓流转。
赵判官脸色煞青,头回从头到尾尝到锻肌炼骨之痛,熬好会儿,神魂才飘到半空,不由自主地朝将军府外冲去。
司徒靖明在旁看着,突然将两根手指含入唇中,发出声清越鹰啸,只黑羽鹰应声从园中掠出,朝魂魄扑去。
赵杀回头看,只见身后黑压压道鸟影,两只铁爪如钩,还未近身,就被吓得声惨呼,从半空掉下来,直直跌落在将军府中。
凉飕飕望他眼,而后双手抬,将微凉尸身横抱起来,叮嘱管事去置办棺材,挑选阴宅。
那把纸伞滴溜溜滚落在地,赵判官蹭不着伞,只好往檐下躲,眼睁睁看着司徒靖明抱着皮囊,转身进将军府。
他孤零零只鬼藏在檐下,呆片刻,正打算低下头,数数换骨托生丸数目,想想人间哪里是他去处,司徒靖明已将尸身放至阴凉处,快步走回来,把伞拾起,看赵杀眼,淡淡道:“走吧,受人所托,姑且照顾你下世。”
赵杀想起许大夫写得密密麻麻那封拜帖,心中无端端沉。
债主待他差时,不过是冷雨拍脸,坦然受之;可旦债主待他稍好些,就像是身怀不义之财,总有些提心吊胆,下步迟迟迈不出去。
赵判官眼前黑,深觉此人与自己必有深仇大恨……什桃李不言,什花容月貌,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等赵杀醒转过来,窗外已经深如墨色。
浑身挫骨之痛,叫他许久说不出句话来。
司徒靖明听见他呼吸沉重,自桌前站起,走到床边,撩帘俯身看,低声问句:“很痛?”
赵杀连连点头,眼中不争气地落下串串老泪,时面如金纸。
好在司徒靖明诺不轻许,言既出,等两人并肩而行,赵杀稍稍飘慢会儿,他便会停下来,擎伞而立,以余光赏花。
两人缓缓走到堂前,赵判官背过身去,自识海之中,将仅有两枚换骨托生丸取出,倒在掌心,来人间时间过长,蜡黄丹丸已经色泽黯淡,枚稍大,另枚已经掉不少粉末,不知还剩几分药效。
赵杀明明知道这药丸次比次不禁用,仍是珍而重之地捧好阵,而后挑出稍强那粒,囫囵塞出口中。
赵判官吃完药,这才回过头来,悄悄多看司徒靖明两眼。
自己三心两意不假,但情字之外,仍企盼着事事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岂能因为债主心软,自己就跟着好逸恶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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