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孩愣愣,眼睛这会儿全睁开。
“二孩,快叫她起来呀!”
二孩对缩坐在口袋里小人儿说:“起来吧。”他对母亲发怨说,“看你跟爸办这事!还不定活不活得呢!”
这也正是二孩妈担心。万个小日本死在家里,不知会落个什后果,蚀本不说,跟外人讲清楚恐怕都费事。
二孩妈把两只手伸出去,好像也不太明白这手伸出去要干吗。她硬头皮,抓住小人儿两只胳膊。她事先告诉自己这是个七分鬼三分人东西,但手抓到那双胳膊上,还是毛骨悚然下:那完全是两根骨棒子。她把小人儿拽起来,刚撒手,她又跌回去。保安团担保个个都全须全尾,怎让张家摊上个残废?定是腿上挨子弹,打断骨头。她站不直。
开,就知道小环把冬天衣服包包。跑回娘家去。二孩觉得小环是该跑,让他父母明白他们出是馊点子。小环生不出孩子并不是小环存心,父母却要买个日本婆子来替小环生张家孩子。
这时二孩妈在堂屋叫:“二孩!二孩呀!”
他坐在炕上,锅烟都快抽完。母亲脸贴在玻璃上,手指敲敲。
母亲说:“你俩过来呀!”她倒是喜洋洋。
二孩根本听不见她。母亲这才推开门。她儿子不搭腔她是习惯,但是往儿子屋里看眼,也明白事情麻烦。她和二孩爹意思已经跟小环说又说:只是买个日本婆来生孩子,生完就打发她走。母亲说她明后天跟儿子块去接媳妇,把她好好哄哄,能哄回来。眼下二孩先把口袋解开,把人放出来。
两人把她抱到炕上,小人儿仍然躇着两条腿。二孩妈把她裤腿抹到腿根,没见任何枪伤。二孩妈这才意识到,
二孩半闭着眼,看眼母亲,慢慢站起来,嘴里嘟哝:“你和爸干啥呢?不会解口袋吗?”
母亲也不顶他:以后又不是和你爸跟她生孩子。二孩妈解儿子,二孩行动上都是顺从,嘴巴不太孝敬而已,他已经站起身跟母亲走,嘴里却还抬杠。二孩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件嘴上顺从而行动上逆反事。买日本婆子给张家接香火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顶撞父母,但行动还是恭顺孝敬。
二孩和母亲穿过雪已积得很厚院子,进屋。张站长去车站,下午两点有趟不停货车过站,他得给信号。
堂屋非常暖和,母亲去锅炉房添煤,炕道直过热风。口袋里人形缩成球,动不动。二孩明白,母亲叫他来解开口袋多少有点“揭盖头”意思。另外,母亲也不敢自己上手,谁知从口袋里放出个什来。小日本现在是投降,但人们对他们免不还是有那点怕。别说过去他们是凶神恶煞、杀人放火占领军,光是个陌生外国人也够可怕。二孩觉得自己心也咚咚地擂大鼓。
当二孩和二孩妈看见个抱膝而坐小人儿时,两人全呆。这个小人儿剃着寸长头,光看头发和二孩还是哥儿俩,脖子只有把细,脸上结满泥疙疤。二孩妈看见小人儿两条腿穿着半截裤,裤脚刚打到膝盖,腿上全是血迹,刚刚干涸。小人儿看看二孩妈,二孩妈给她那眼看得心里不得劲,手脚都软。她对二孩说:“还不赶紧叫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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