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门时,眼睛只看见两条穿着黑棉裤腿。那
“有啥不乐意?生孩子,就把她撵出去。”
“咋撵哪?”
“还用那口袋把她装到山上,放。”二孩娘笑得咯咯,看就是逗着玩。
二孩扯布回来,见母亲和父亲都在堂屋门口,从门缝往屋里看。张站长听见二孩踏雪脚步咕吱咕吱地进来,回头对他招招手,叫他过去。他走过去,母亲赶紧把自己位置让给他。他从门缝看见小小日本婆站起来,侧身朝他们,在照墙上巴掌大镜子。她站立着,跟镇上姑娘差不多高。二孩撤出身来,母亲样子像白捡便宜似。
“你看,她哪是残废?”她低声说,“就是在那口袋里窝。”
血都是经血。二孩妈踏实,至少这小人儿是个女。
“去,拿点热水来给她喝,看能不能好些。”二孩很快把碗茶递到母亲手里。二孩妈动作中惧怕和嫌弃已经荡然无存,把小人儿上身放在自己盘起双腿上,将茶水慢慢往她嘴里喂。大部分茶从嘴角流出来,把边腮帮上泥疙疤润湿,糊二孩妈手。她叫儿子赶紧去打盆水,拿条手巾。二孩把炕头温着铁壶水倒出半盆,又摘下脸盆架上手巾。
茶喂下去,二孩妈湿手巾,点点擦着那脸上泥。她太懂得这把戏:日本刚占东三省时候,有时车皮日本兵到镇北边铜矿去,镇里年轻姑娘母亲们就往女儿脸上抹煤灰抹河泥。
渐渐擦洗出来皮肉非常细嫩,两耳下面还有层茸茸胎毛。盆水成泥汤,脸大致能看出模样,要是胖起来,这脸是不难看。
二孩在边看着母亲洗泥萝卜似把个脸蛋洗出来:两道宽宽眉,个鼓鼓鼻子。因为太瘦,这脸看起来有点龇牙咧嘴。
张站长也低下嗓音说:“外面人要问,就说是买回来给咱们做饭。”
二孩妈对二孩摆摆下巴,叫他跟她去。二孩跟母亲进伙房,看见大碗高粱米饭上面堆着酸菜炒豆腐。母亲说送进去碗蛋汤她眨眼就倒进肚子,直怕她烫烂嗓子。二孩妈嘱咐说:“你叫她慢点吃,锅里还多!”
“不是说不能吃干粮吗?”二孩说。
“不吃干粮能饱?”母亲太高兴,显然忘她刚才提醒,“你就让她吃口,喝口水就行。”
“会说日本话吗?”二孩说,但脚已经顺母亲意思往堂屋去。
二孩妈说:“挺俊,就别是残废。你说呢二孩?”
二孩不理她,端起盆出去。他把水泼在边沟里,怕当院泼马上结冰滑倒小脚母亲。二孩妈跟出来,说是先打个鸡蛋汤给她喝,饿伤肠胃两天受不干粮。她又派给二孩堆差:去镇上扯几尺布,她给她缝个棉袄。二孩两手抄进袄袖子,往门口走。母亲想起什,颠着小脚,溜踏着雪过来,把张钞票塞进他袖筒,面说:“忘给你钱!扯蓝底带红花!”镇上杂货铺共两种细花布,种蓝底红花,种红底蓝花。等二孩走到门口,二孩妈又说,“还是红底吧!红底蓝花!”
“花那钱干什?说不定是残废!”
“残废不耽误生孩子。”二孩妈朝儿子挥挥手,“红底蓝花。啊?”
“小环更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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