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鹤呼吸慢慢悠悠,放宽心似。小环不知她是否听懂她刚才话,她让多鹤别担心,她们俩不回去,张俭会找来。丫头告诉小环,小姨定上山采花去,小姨问好多次,山上花叫什名。
小环最初看见是快速移动手电筒光亮,至少有二十个人打着手电从山下上来。
小环大声叫喊:“来人!救命!”
两个刚出世儿子被大而无当世界吓坏,你声声地哭喊,两只小喇叭又高又亮。
来巡山是几个民警。张俭在十点钟敲开派出所值班室窗子,说他家下子失踪两个女人。个是他爱人。另个呢?他差点说也是他爱人,话到嘴边他说是个女眷。女眷?就是小姨子。民警把人集合起来已经是近十点,他们派几个人去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剩下人按张俭提供线索往山上搜。民警们不喜欢这片山,人失踪在哪片松树林里都没有好事。贪污、殉情、两口子打架,都到松树林里上吊。这时他们边四面八方晃着手电,边问张俭这俩女人怎串通气失踪。张俭每答句都觉得自己定答错,可又记不清他究竟答些什。他两个爱人块跑。爱人这称呼他好久才习惯,听久也不觉得它不正经。这时他觉得这称呼特别适合他家
大半脑袋瓜。小环手抱着哭喊孩子,手上来按多鹤。她也不清楚为什要按她,似乎是怕她滚下山坡,又似乎帮她纠正分娩姿势——分娩该是躺着。但她挨重重记,差点掉进石沟。小环几秒钟之后明白她挨那记来自多鹤,多鹤踢她脚。
手电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小环抱着肉虫子样扭动婴儿,脑子和手脚都不够用。山下灯火在泪眼汪汪小环看去,是片火浪。
第二个孩子是自己出来。多鹤只是轻轻托住他头和肩,他熟门熟路地就出来。
“多鹤,看见没,俩!你是咋生?!”
小环把自己裤子也脱下来,把两个孩子紧紧裹好。手忙脚乱渐渐过去,她动作有些效率。面忙着,她面交代多鹤动别动,就在原地躺着,她把孩子抱回家,再让张俭来背多鹤下山。
风在松树里变声音,呜啊呜地响,带个长长笛音。小环看看快没气多鹤,忽然想到狼。她不知这座不高山坡上会不会来狼。多鹤眼下可别成狼堆好肉。
小环突然在石沟边上站住。她浑身,bao起层鸡皮疙瘩。不是冷风吹,是她让心里那个她不认识念头给吓。那个念头其实是她不敢认识,或者认识也死活抵赖。小环活三十多年,多少歹念头从心里生在心里灭,统统不算数,但从来没有像刚才那个念头那样,让她毛发直竖。那念头是血淋淋:群饿狼你牵拽地争食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个无亲无故孤女多鹤。
正是好时候,双儿子刚出世。
小环站在哗哗作响排汛沟边上,听着自己歹念头在哗哗流动,流走。
她慢慢走回多鹤身边,坐下。两个孩子被捆紧,不再为世界无边无际而害怕大哭。小环拉起多鹤手,手像死样,手心被松树干磨得又于又粗。她告诉多鹤她不能把她个人留给狼,谁也说不准这山上会不会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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