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完多鹤故事就让自己心直空白,直空白到她回到家,看见坐在桌上自斟自饮张俭。她眼泪顿时流出来。
张俭问几句,问不出结果。丫头吓坏,起先还说妈妈吃饭吧,饭都凉,后来也不敢做声。她从来没见过小环哭这痛:小环是那种让别人哭人。小环哭阵,拿过张俭酒杯,干两杯白干,吸着鼻子进大屋睡去。等张俭也上床,她才把多鹤身世讲给他听。
他听到多鹤抱着三岁病女孩久美边跑边哀求她刽子手母亲时,手捶下床帮
就想来欺负?把女人脏血泼你家去!让你晦气辈子!让你生儿子没鸡儿生女儿没眼儿
小环骂得扬眉吐气,邻居孩子们个个端着晚饭站在公共走廊上做她观众、听众。小环骂街在朱家屯就是个名角儿。孩子们吃着、看着、听着,不时提两句台词:小环阿姨,是满腚生大肥蛆,不是毒痛!或者:小环阿姨昨不说肚子坏下水……
张俭听说多鹤流产暗暗地松口气。个多月后,多鹤还是流血不止。张俭和小环都怕起来,商量要不要请大夫。小环把多鹤扶到家私立妇幼院,诊断后让多鹤立刻进手术室,因为流产并不彻底。
手术后,多鹤在医院住下来。
小环天天傍晚带着三个孩子来看她。第三天下午,小环进病房,发现另外三个产妇都赶在块出院。多鹤睡得头发七拱八翘,小环用梳子蘸水替她梳顺。
多鹤突然说她救过个小姑娘,从她自己母亲手里救下。她母亲要掐死她。小姑娘叫久美,当时三岁。那当时多鹤几岁?十六。为什母亲要杀这个小姑娘?当时好多母亲都把自己孩子杀。为什?因为……自己杀总比别人杀好。谁会杀他们呢?战败国人,谁都会杀,所以崎户村村长让个枪手把几百村民全部杀死。
小环不动。她坐下来。这是个好天,开春气味从窗外飘进来。住这多年,她对东北老家想念才淡些。多鹤个没村子、父母、兄弟姐妹人,得要多久,才能让想念淡下去?何况她村子、母亲、弟、妹是那样没。她听着多鹤吃力地讲述她怎样看见崎户村人z.sha,代浪村和其他日本村子人怎样走上不归路。多鹤中文还远远不够来表述这恐怖、惨烈故事,有些地方,小环要靠猜测才能把她意思连贯起来。也幸亏她不能尽情表达,不然这个故事小环是听不下去。
个护士进来,多鹤停住叙述。小环看见她手指抖得吓人,上岁数似。其实即便护士用心听,也不见得能听懂多鹤讲述。张家人把多鹤话听熟,不觉得她难懂罢。
护士走后,多鹤继续讲。剩下八百日本人已经不成人样,没被母亲杀死孩子们也个个在饿死、冻死——他们已经从秋天走进冬天。土匪们快马冲过来,抓起女孩子们,谁都挣扎不动,叫不出声来。只有个老人——唯个活下来老头说:枪呢?举起枪来,朝女孩子们打呀!可是枪早就丢……
小环觉得心里那股难受特别奇怪:这故事惨烈可怕不像是人间。日本人怎那热爱死这桩事呢?个村长能替全村人当家去死?个母亲可以替孩子们当家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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