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鹤那个村人说,说为他们种地中国长工。她母亲也这样说过福旦。
“那你母亲是混蛋。”张俭说。
多鹤看着他脸。他眼睛还是半闭半睁,与世无争,见怪不怪,话还是从喉咙底部出来,而不是从嘴唇上出来。她吃力地想看懂他刚刚说那句话。
“不懂?”小环肩又斜些。快斜到多鹤下巴上,“他意思就是说:你母亲说中国人撒谎,你母亲是混蛋!”她那微肿眼皮、俏红脸颊、深深酒窝、闪亮金牙都块儿帮她忙,翻译张俭话。
多鹤摇晃下。从她滴水头发和被冷水冲凉身体内,她感觉到心里野火轰然而起。
他们吵得她活不?!他们花多少时间在吵闹上?他们不吵闹或许地板可以干净些,家具可以整齐些,衣服可以平展些。若少花些时间在吵闹上,他们也不必“凑合吃”,“凑合穿”,“凑合活着”。
她拉出缝纫机。在这个家里,每件东西都紧凑地镶嵌在彼此空隙里,因此搬动它们动作必须精确。不精确就会天崩地裂,兵败如山倒。缝纫机轮子扭下,出那看不见秩序轨道,就撞在摆鞋长条木板上,木板垮塌,头碰下帐杆,帐子瘫软下来,披散多鹤头身。多鹤在白色帐纱里披荆斩棘,终于出头,穿木拖板脚把放鞋子木板蹬下来,连同脚上木拖板块蹬出去。
他俩跑来。他们对她表现也点不懂。在个窝里活这多年,不愿懂就可以点也不懂。张俭和多鹤亲密是不见天日,是几年不发生次,而他和小环亲密天天发生,发生在楼人面前,几十幢楼人面前。
多鹤大声说句话。两人穿越大片“不懂”终于懂:她意思是张俭见她背很重东西而装看不见她。
张俭说句什。小环怕她不懂,未等他话落音就替他翻译。他意思是工友们在讲奖金不公平,要找领导,他不能在那个关口跳下车。再说他并不知道她包很沉。
她大喊句话。
小环揪住她洗得喷香头发。没有抓牢实,又去抓她衬衣。衬衣穿旧,剪领子,改成圆领汗衫,也难抓。多鹤反手却抓住小环头发。小环烫过头发很好抓,抓就顺藤摸瓜地把她头控制。小环横着脑袋被多鹤拖着走。张俭上来,手夹。臂弯从后面卡在多鹤脖子上。多鹤手软,松开小环。
多鹤喘得胸口像个鼓风机。她大声说句又句。没有关系,他们不懂她也得说。她对于他们就是个子宫,两个Rx房,现在孩子们大,子宫和Rx房都没用,来吧,把它们扔掉,从四楼扔下去
她哇啦哇啦日本话使她对面两个人渐渐老实。
多鹤又大声说句话。这回张俭愣住,小环对她说:“你再说遍!”
她跟小环公然口角过多次,闷声赌气过无数次,从未见小环这副模样:眯细眼睛,个肩膀斜出去。下牙咬到上牙外面。
张俭在小环后面。小环用手推推他,脸朝着多鹤对张俭说:“她说中国人都是撒谎精!”
多鹤大声说太对,并且她听得懂,用不着小环翻译。她用这个词骂过大孩、二孩,尽管是玩笑里骂。
“谁说中国人都是撒谎精?!”张俭追问。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