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在小屋双人床之间挂条布幔子,里面是他地盘,外面属于张钢。他宣布不去民办学校当体育老师r,理由之是既然张钢回到家来吃白食,他也能吃。理由之二是体育老师挣十八块钱不值当他每天听学生骂“日本崽子”。
小环只好日夜赶做衣服养活大家子。好在穿黄军装风头人们出够,又开始穿起蓝、灰、米色衣服来。年轻女孩子也开始把紫红、天蓝布料送到小环摊子上来做春天衣服。可惜百货公司只有几种布料,个女孩子大胆些,带头穿件紫红色带白点无领衬衫,马上有十多个女孩子买同样布,让小环给她们做模样无领衬衫。从小环前面马路上过女孩子每天成百上千,小环数数,她们共只有十来个花色衣服穿。
阿飞们也不再做阿飞。他们父母退休,让出位置,他们顶上去。他们剃大鬓角、小胡子、飞机头,换掉拉链衫、瘦腿裤、宽腿裤,穿上白色帆布夹克,个个提着父母铝饭盒,原来也不是天生流里流气。他们都没忘小环阿姨,下班后路过她摊子,还常常站下喝杯日本茶,带给她新时装样子
确。她准备春节之后再张口,那时候她给他做套纯毛华达呢中山装也做成。
小年夜,二孩张钢回来。出乎多鹤、小环意料,他长得五大三粗。进门之后,他喝杯茶,又往外跑。小环问他去哪儿,他不吭气,已经在楼梯上。多鹤和小环趴在公共走廊栏杆上,看楼下搁着个大铺盖卷。等张钢搬着铺盖卷上来,小环问他为什把家当全搬回来,不就回来过个年吗?他也不回答,抿嘴对跟前跟后黑子笑笑。
他把被子、褥子直接拎上自家阳台,黑子两个爪子搭在他胸口,乐得嘴叉子从只耳朵咧到另只耳朵。他把被子拎到阳台栏杆外面抖得啪啪脆响。黑子爪子又搭在他背上。
“瞎亲热什呀……回来又不走!”
小环和多鹤这才沾黑子光知道他长远打算。不回去只能像整天围在缝纫摊旁边人那样做阿飞。这些抗拒学校、居委会、家庭压力,坚决赖在城里年轻人起初被社会看成阿飞,后来自己也就没有选择地做起阿飞来。小环看见二孩张钢手生满冻疮,手指头红肿透亮如玛瑙,心想:做阿飞就做阿飞吧。
大年夜大孩张铁也回来,坐在饭桌上,把多鹤给每人盛米饭倒回锅里,又换个碗,自己盛饭,坐回来,谁都装作没看见。二孩跟多鹤说他认识个拉二胡天才。是个老头,他在淮北跟老头学年琴。
小环知道二孩在和大孩划清界限:你不理小姨,偏跟她亲热!她想,完,家里太平又没。年饭前哥儿俩还相互说两句话,现在又敌矛盾。晚上睡觉问题就来,大孩张铁把过道变成他卧室,并且宣布谁也不准在夜里通过他卧室去上厕所。
谁都不搭理他。
小环笑着说:“比日伪时期东三省还麻烦,日军、伪军、抗日联军!”
第二天早上,小环最后个起床,发现两个男孩都出去,中午先后回来,张铁只眼是黑。他过去打架就不是二孩对手,现在二孩长高长粗,认真打,他命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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