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老陆,你闺女还没让你害死?还去看她呢!”邓指说。
过会,邓指又说:“再给你去说说情吧。”前解放军指挥员为自己妇人之仁臊死,马上补句:“奶奶!”
不远处,化成泥胎囚犯们摇摆着站起,各个组长在残剩风里点名,然后犯人们报数。风刷过副副嘴唇,半嗓音立刻上天。
蛋大土豆够不够,不够他这儿还有。邓指不理他,不给他面子来卖乖。老几把下面意思结巴出来,要是他挺不过大饥荒话(每天都有挺不过人),他心里记得还是那个十九岁、在弄堂里打羽毛球小女儿模样。他会觉得好不甘,从来没看见她长大成人。
邓指用指甲在侧牙上刮刮,刮下小片红辣椒皮,脆脆地弹出去。这就是他听老几结巴半天才结巴出来陈情后唯反应。老几不是常常有凶,bao闪念人,但此刻他捕捉到自己心里这个闪念。
“回去吧。”邓指用下巴指挥老几,“归队干活去。”
就在老几往传砖队伍里走时候,起风。是这带典型午间大风。刚刚摞起砖被刮得呱嗒作响,眨眼间倒下来,倒成座颓城。碎砖头失去地心引力似,很快就在空中。
老几给风刮得斜出去,跟地平线形成个极马虎八十度夹角。这都不耽误他在心里凶,bao。从死缓改成无期,现在他能造次空间不大。
邓指在他身后叫喊,让他卧倒。老几被内心凶,bao闪念弄得忘卧倒。凶,bao是会让人醉,正如各种高尚情绪会让人醺醺然。邓指扑上来,把老几按倒。自从去年大风刮走个挺身警戒、绝不肯放弃自己宣传画般英雄姿态解放军,所有人都乖,风来就卧得扁扁。
矮矮邓指现在就在老几身边,头埋在臂弯里,脸抵着坚硬雪地。被刮到空中碎砖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相互偶尔碰撞,发出玲珑声响。死骆驼刺蓬蓬地翱翔,成巨型蒲公英。老几三个土豆从他茶缸子里直接被刮到天上,由着空茶缸在后面追它们。根断锹把在空中横抡,混进碎砖和砂石。就在邓指和老几前面十多米上空,不知从哪里刮来件破棉大衣在风里横着行走,个人形气球模样。碎砖、砂石、骆驼刺、破棉大衣从这里被释放,朝着未知逃奔,朝那个年前被刮跑解放军逃奔。
风把天刮黑。西边戈壁在往大草漠搬家。小部分沙漠现在在伏倒人们头顶上飞快横移,带来遥远地方衣服帽子鞋子,偶尔还有散架马车,死去牲口,呼啦啦地去找另个去处落定。西边沙漠就要落定在这大片俯卧囚犯身上,不少砂石已落在只只耳朵眼、鼻孔、眼窝里。
老几心里凶,bao平息,化成个愿望,就是大风把矮矮邓指带走。要不把他老几带走也行,把他带到未知里去。
等风急先锋过去,邓指侧过脸,看见老几给活埋多半,脸上每条皱纹里都是戈壁个小小局部。邓指还看到什?看到老几陷在沙土里眼睛。那是此刻天地间唯闪亮东西,因为两泊泪水鼓在对老眼里。邓指马上避开。他觉得看到个老头娇弱瞬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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