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怪,为啥婉喻说是她卖呢?”
“婉喻生怕吃生活。”
恩娘假牙斯文地咬进淡黄色西瓜瓤,嘴唇下子充满汁水。她没有全盘买账,鼻翼两侧八字纹路深下去,延伸到两个嘴角,那是厉害女人酸溜溜笑容。
恩娘说:“是吗?婉喻待你这好啊?打板子也要拉到自己身上打呀?”
焉识说:“所以不要她替挨板子。经打。”
是啥意思?”她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继子:“焉识,你懂阿妮头意思吗?怎不懂啊?是不是要贪图她那点东西啊?她那点东西没样看得上眼,除那块祖母绿,还是给她陪嫁。这多年,又是你娘家人,又是你婆家人,过年过节过生日,不是在想到给你添穿戴,棉单?……”
婉喻脱口便说:“祖母绿没。”
恩娘这下傻眼。
婉喻真是造反,不做二不休地告诉恩娘,祖母绿让她拿到当铺当,当钱给焉识买块欧米茄。
恩娘看着婉喻,似乎原先她当兔子养东西,养着养着突然发现这东西原形毕露,是头大象。恩娘眼泪就在看婉喻时候集聚起来,然后慢慢转过脸,看着虚无,膝盖上放把芭蕉扇。泪珠子又大又圆地滚落,出来泪打芭蕉声音。在这个岁数,流泪恩娘仍然动人。
恩娘更加酸溜溜,说:“你们两个人这要好啊?个要替另外个顶罪过啊?”
焉识只有脸皮厚,随她去风凉。
第二天焉识从学校里早早
热糨糊般夏天糊在人身上,恩娘感到快要中暑。焉识半架半抱地把她弄到楼上,回头往楼下叫喊,请婉喻到冰箱里拿点冰镇西瓜。恩娘马上说,她只要西瓜不要婉喻;从此以后她不要在自己房间里看见婉喻。个女人怎可以那贱啊?讨男人点欢心就把阿婆姑母双重心意都卖掉。娘家婆家女人,几代才存出点好东西啊?物事不当物事,三文不值两文,就这败出去,就这样要讨男人好啊?
在恩娘难听话里,婉喻越来越不堪。似乎她不是从自己男人这里讨欢心,而是天性轻贱,是个男人她必定去讨欢心。
焉识走下楼梯,准备自己伺候恩娘吃冰西瓜,发现婉喻端着玻璃西瓜盏站在楼梯口,魂飞魄散。除近期在报纸照片上看到战场伤员和流离失所百姓,婉喻是焉识看到灾难最深重个人。他在她肩膀上按按,把下巴在她头顶压压。恩娘永远也不会知道,婉喻之所以得到焉识眷顾,都是因为她怪虐。
焉识再回到恩娘房间时候,恩娘靠在床上。女人卧室似乎在她每个年龄都会有不同气味。这时恩娘卧室气味,已经先于她本人老。他把西瓜用餐刀在玻璃盏里切碎。恩娘嘴巴塞不进大块东西,否则她必须取下上下假门齿。每个人见到都是唇红齿白恩娘,头发梳得光整,粉黛恰如其分,衣服鞋子精心搭配。而恩娘房间那衰老气味里有股淡淡洗牙药水味道。焉识坐在恩娘身边,满心想都是不幸婉喻。他说:“恩娘,其实呢,祖母绿是卖掉。想买那块表。”
他做出个滑头面孔。恩娘眼泪干,嘟起嘴巴看着继子。这件荒唐事更像是他焉识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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