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海怒道：“放屁，爷爷怕谁？
抬头，天也捅个窟窿，跺下脚，地也得抖三下，想当年出海去流求、去扶桑、去高丽、去苏门答剌
时候，你小娃儿还在妈肚子里撒娇呢？”
那庄家被番抢白，脸胀通红，几欲发作，但想此老脾性虽坏，赌品却高，从不赊债，若是破
脸，没断条财路，只得冷笑道：“陆大海你厉害，届时输，别向小娃儿借钱。”
陆大海听，顿觉后悔，但大话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无奈哼声。忽听宁先生问道：“老爷子出过海吗？”
“干过好几年呢。”陆大海陡然来精神，“只是后来闹起倭乱，海路受阻，赔光本钱。好容易回到中土，朝廷又厉行海禁，杀无数船家，剩下船家，要
投奔倭寇，要做海贼。小老儿无本钱，二来不想为贼为寇，只好当个穷打鱼。不过俗话说得好，缩头乌龟命最长，想那些同伴，要被朝廷抄家杀头；要被贼寇劫，丢到海里喂鱼；算来几十个人，活到如今，也只得小老儿。”
宁先生叹道：“老爷子这话深合圣人‘无为保身’之道。竞利逐名，本是杀身之由，安贫乐道，方为远祸之法。”
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
掷钱是名账房，戴顶破破烂兰四方巾，穿袭青里泛白旧布袍，衣虽凋敝，人却丰神，双目如炬，盯着那枚铜钱沉吟，头顶古槐正茂，槐花点点，细白如星。
几个闲汉在旁赌钱，个老汉连输两铺，掉头笑道：“宁先生，这铜钱有什好玩，还不如借给小老儿翻本。”
那账房摇头道：“此乃卜卦，不是玩儿。”
那老汉笑道：“你又欺姓陆没见识，补褂子当用针线，哪用得着铜钱呢？”伸手便去拿钱，却被那宁先生拨开，冷冷道：“不是欺你没见识，这卜卦是算命，可不是缝衣服。”
陆大海道：“宁先生你说都是大道理，小老儿不懂。但先生会算命，不妨算算，小老儿这铺是输是赢？”
那宁先生将手中铜钱连撒六次，说道：“这次为坤卦？变爻在上六，爻辞曰：‘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他见陆大海不解，便解释道，“这就是说，阴气旦过于旺盛，势必威逼阳气，阴阳二气难免大战场。只不过，自古阳者为君，阴者为臣，
那老汉道：“算命？那又算到什？”
那宁先生道：“算到个乾卦。”那老汉笑道：“钱卦？好啊，但凡沾到这个钱字，必是大富大贵命……”别闲汉听到这话，纷纷笑起来：“陆大海你输疯，心只想到钱？”
宁先生笑笑，道：“这话却也不差，虽说此乾非彼钱，但乾者天也，《易经》卦辞有云：‘乾，元亨利贞’，元亨利贞，也就是大富大贵意思。这卦，变爻落在初九：‘潜龙、勿用’，乃是阳气潜藏之势，便如神剑在鞘，光焰敛藏，不出则已，出则威服四方、荡平天下。”
干闲汉听得瞠目结舌，陆大海定定神，道：“管他什铜钱卦，元宝卦，这钱嘛，赢到手才算真。”自褡裢中搜出两文钱，喝道，“爷爷豁出去，都押小。”
当庄闲汉嘻嘻笑，正要摇骰，陆大海却道：“且慢。”那庄家道：“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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