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思绪纷纭,想到难过处,忍不住低声抽泣。他哭声起,宁不空却止声,直待他平静下来,才又重发呻吟。如此呻吟哭声反复交替,直待东方渐白,碧海烁金,陆渐才朦胧入睡,睡不多时,便被催起南行。
姚家庄原本地处山东淮扬交界之处,二人向南行走,渐入苏境,沿途海风凄凄,船舶绝迹,唯见悠悠远空,日月升沉,令人平生出天地广大、身世渺小之感。
如此又走大半日,宁不空忽道:“小子,前面有人?”他已逐渐适应失明之苦,专注于锻炼耳力,听声辨位,无有不中。
陆渐闻声止步,宁不空又道:“在礁石后面,你去瞧瞧。”陆渐爬上礁石,俯身窥视,但见抹碧蓝海湾,崖耸沙白,状若弯月,艘狭长海船泊在岸边,随波跌宕。沙滩上围坐十多个人,个个矮小精悍,身着宽大锦袍,纹花绣雀,华美异常,前发高高竖起,额头光亮如镜,脑后则盘着古怪发髻。
那十几人说说笑笑,喝酒吃鱼,奇是那鱼并不烤熟,只用小刀切成薄片,蘸酱生食,语音也很怪异,语调
把火将你烧成枯炭;要你做眼睛。”
陆渐怪道:“做你眼睛?”宁不空道:“不错,你能想出这个法子骗,必然知道瞧不见东西。如此你便做宁某人眼睛,但凡道路人物,瞧不见,你代去瞧。”
陆渐听得发怔,怀中忽地轻,北落师门被宁不空拧颈皮,拎将过去。陆渐急道:“把它还。”
宁不空却不理会,抚着那猫,悠悠叹道:“北落师门,多年不见啦?”北落师门仍是懒洋洋,只闭眼打盹。
宁不空露出丝追忆之色,忽而笑道:“小子,你若欺瞧不见,乱指道路,引入彀,或是想要逃走,这猫儿怕是再也见不着主人。”
陆渐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咬牙道:“好,给你做眼睛,你别为难北落师门。”
“你这小子倒讲义气。”宁不空笑道,“言为定,你若乖乖听话,便不为难它。”当即命陆渐向东南走。陆渐无奈,依言前行,宁不空则将手搭在他肩上,从后跟随。走几步,陆渐回头望去,但见姚家庄红光冲天,已成片火海,想到姚晴、仙碧,忽地眼眶湿,落下泪来。
走到海边,宁不空又命陆渐沿海行走,至晚方歇。宁不空不肯住栈,偏要栖宿岩穴,他双目虽盲,却取食有法,先让陆渐告知丛林方位,再以“天火珠”聚光成火,燃烧林木,惊起林中鸟兽,而后听声辨位,掷出木霹雳,无论巨兽飞鸟,无能幸免。这法子虽然果二人之腹,却也大有弊端,则杀戮过滥,多焚树木;二则猎物骨肉中往往嵌有细碎木屑,咬在嘴里,颇不是滋味。
傍晚时,宁不空寻到处泉水,洗净创口,他退得及时,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唯独双眼却被血箭溅入,毁瞳子。
宁不空痛楚难忍,夜里不绝呻吟。陆渐听在耳里,也无法成眠,想到姚晴身中水毒,生死难料,便是心如刀绞;再想她即便痊愈,但父亲故去,家园焚毁,又不知如何伤心;再想仙碧身负重伤,也不知好转与否,又能否带着姚晴前往昆仑山,治疗水毒;最后想到祖父,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唯有求神拜佛,希望姚家庄遇劫之时,他已被赶出庄外,逃过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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