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也是发呆,寻思倭寇与被掳百姓同乘船,是杀是救,端为难,换自己,决不能如谷缜般果决。蓦然间,他望着谷缜,忽觉眼前之人,竟有几分陌生起来。
此时鱼传端来饭菜,寥寥几盘,却是糟鲥鱼、焖火腿、红腐乳,另有两般果子。谷缜笑道:“饮食但求方便,你莫嫌寒碜,将就二。”陆渐笑道:“小时候常常挨饿,便是这些饭菜,做梦也吃不到。”他本就饿,当下盛饭,狼吞虎咽。
谷缜
所为,不到明年,米价贵如珠玑,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
陆渐不忿道:“朝廷就没法制他们?”谷缜冷笑声,道:“嘉靖老儿天天修道成仙,百姓死活管他屁事。至于别官儿,都与这些*商大有干系,好比沈秀,仗他老子势,也囤大仓谷子。”
陆渐迟疑道:“沈舟虚,似乎,似乎不象那等人。”
谷缜道:“他便不是那等人,也有纵容之嫌,若生沈秀那种儿子,就该棒打死。”他说到这里,有些激动起来,来回踱几步,高声道:“商道之中,天道强于人道,便是正道;人道强于天道,必成歪门邪道。而这些歪门邪道之中,最可恨,莫过于杀人越货无本买卖,好比倭寇,洗劫中华百姓,再将赃物运到东瀛,或者贱价出卖,或者白白送人。如此来,东瀛原本缺少金珠美玉、苏绣瓷器尽皆餍足。其他商人辛苦收购来货物,运到东瀛,要钱不值,要大大亏本……”
陆渐插口道:“朝廷不是有海禁?怎还能将货物运往东瀛。”谷缜呸道:“什狗屁海禁,都是那帮官僚混帐主意,再说大明海疆万里,又禁得住?”
陆渐恍然道:“那就是走私。”谷缜不耐道:“纵然走私,也是嘉靖老儿逼出来,海上生意利润最丰,若无海禁,他大可设立有司,征以税银,征到银子,再修十座北京城也有多。嘉靖老儿有钱不赚,真是他奶奶大蠢蛋。”
谷缜从来笑嘻嘻,陆渐极少见他动怒,此时忽见他面红耳赤,不由好笑。
谷缜自觉失态,沉默时许,反身坐下,徐徐道:“倭寇专做这等无本买卖,初时小打小闹,后来越做越大,最盛时,竟有两万人来华劫掠。如此来,别说东瀛没生意,西洋、南洋所需中华之物,也尽能在倭寇手中贱价买到。天下豪商多少都有些海上买卖,海禁以来,大伙儿生计十分艰难,倭寇再这闹,更是雪上加霜。见这情形,私下寻思,既然官府无能,不如设法自救,便用重金征集十艘红毛战舰,埋伏在倭寇返归东瀛路上。倭人又贪又蠢,回国时船舶满载赃物,吃水极深,突然遭袭,别说逃跑,船只转身都难。将战舰分为两队,轮番发炮,围追堵截,用三个时辰,将倭船尽数击沉,只走汪直、徐海。”
陆渐听得血为之沸,拍案叫道:“这件事如此轰轰烈烈,令尊就不知道?”
谷缜摇头道,“那战倭人死亡殆尽,汪直等人弃众逃命,事后害怕倭人亲眷怪罪,便诈称遇上飓风,船毁人亡。他们不说,也无心夸耀。唉,你不知道,那股倭寇固然败亡,随船掳来百姓也落海丧生,没活几人……”说到这里,他忽地住口,望着厅外沉沉夜色,长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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