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略略抬起头来,日操劳让他有些疲惫,他放下笔,以左手拇指按在太阳穴上,眼睛半眯着慢慢揉。目光淡淡扫过水享身影,点点头,道:“过来吧。”
水享跟在领事太监身后走上前来,燕洵伸出右手,平放在书案上。水享跪在下首,面纱遮去大半边脸孔,刘海垂下来,更是连眼睛都遮去。她低着头,目光如水,在无人看到底层,好像刮起场漆黑风雪,还是那只手,修长,苍白,指腹间布满因常年握刀挽弓而留下老茧,小指断大节,新生皮肉在多年打磨下也变得粗糙,有着狰狞难看疤痕。
她只是微愣片刻,便收回神智,手指搭在皇帝脉搏处,为他诊脉。燕洵却不由得看她眼,大多医师在骤然看到他手时候,都会愣住,这位却这快就调整心绪,倒是个聪慧人。
水享诊完脉之后默默退
今天问诊,也是皇上亲口答应。”
程妃转过头来,冷冷在领事太监身上剜眼,随即冷笑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快带这位师傅进去吧。”说罢,带着人便气势汹汹去。
领事太监擦把冷汗,对水享道:“水享师傅,跟咱家来吧。”
殿门咯吱声缓缓开启,有细小飞灰在阳光下热烈舞蹈,水享站在门外,时间竟有些恍惚,恍惚以为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以为只要走进去,切便仍旧是故去某天,父兄仍在,而她,也还年少天真。
然而,终究是做梦罢,陌生气息扑面而来,尽管这里摆设都是那样熟悉,但是味道却变。不再有奢靡宫香,不再有斑斓水袖,更没有那影影栋栋人,举着杯低着头,大唱着句句歌功颂德礼赞。整座大殿都是空荡荡,宫灯高高挂着,下面站着几个素服宫人,墨色帷幔低垂着,上面绣着尾尾金色锦鲤,还有大片蔷薇,映衬着灯光,依稀有些刺目。而在重重帷幔深处,个人影坐在那里,低着头,似乎正在翻阅着什,听到声音,也不曾抬头,大殿深深,让水享看不清他眉眼。
水享跟在领事太监身后向那人叩拜,领事太监恭敬说道:“皇上,水享师傅到。”
上面人并没有回答,水享两人只得继续低头跪在那,大殿安静怕人,甚至能听到宫人们呼吸间胸前肌肤摩擦衣襟上刺绣声响。水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砰——砰——砰!像是战场上军鼓,声声,震得她喉咙发痒。她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以标准宫廷礼节跪拜在那,时间光影从她发梢掠过,凝固在她单薄肩膀上,还有那纤细脖颈,欺霜赛雪,苍白毫无血色。
“起来吧。”
低沉声音在大殿深处响起,并没有温和,也没有过分冷漠,就那静静,像是滴水落进平静湖面,荡起圈圈透明涟漪。然而就是这简单几个字,却让水享背脊瞬间绷紧,肌肤表层激起层细小麻栎,她垂着头站在领事太监身后,双手看似自然垂在两侧,手指微曲,可是拇指指甲却紧紧抵在食指上,狠狠戳着。疼痛像是尖锐细小银针,戳在她剧烈翻滚理智上。
“皇上,这位就是太吉庵水享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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