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享师傅,皇上叫你呢,水享师傅?”
领事太监在旁焦急唤着,她却全然未动,燕洵面容隐没在萦绕沉香之中,顺着那些飘忽白气,看着她身缁衣背影,突然间便似乎明白。
燕洵看着她,许久许久,方才静静问道:“你叫水享?”
她并不答话,也不转身,只是默默立着。
燕洵又问:“你住在太吉庵?”
享站在那,却仿佛什也听不见,世界空旷可怕,眼前切都变得飘渺起来。这些年忍辱负重、九死生,如丧家之犬般辗转逃亡、呕心筹划,还有每个夜晚来临时孤寂痛苦,突然就那变成潭冰冷死灰,再没有丝半点热度。她低着头,看着含玉双凤拢翠金钩挽着方如烟云般织锦薄纱,细小风吹过,轻飘飘荡起来,就像是无根浮萍,就像是她般,这条命,这生,从未真真切切握在自己手中。
就这样吧,她嘴角牵动,却连个苦笑都牵不出。
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呢?说到底,终究是那样无用,那样愚蠢,那样下贱到无以复加!
她咬紧下唇,死死咬,几乎要将嘴唇咬穿。她不知道自己那刻在想什,为什那针刺不下去,还着魔样伸出双手挡在前面。
是疯吗?是脑子不清楚吗?是中魔吗?
她也不回答,大殿内静落针可闻,烛火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拖出道长长影子,那纤瘦,好似轻轻触碰便能软倒在地。
燕洵紧蹙眉心渐渐松开,他沉默望着她,目光那长,穿越恩仇,终于语气淡淡说道:“你走吧
还是,还是,还是仍旧有那样恶心念头在心里作祟,十年二十年无法忘怀?
她突然很想哭,很想不顾切大哭场,把这些年苦,这些年累,这些年疼痛耻辱都起哭出来,再也不要在每个夜里畏缩挣扎在噩梦中。可是,这双眼睛,从什时候起,就已经干涸?是从兵败逃亡那天?还是屈辱承欢在那个老头子身下那日?抑或是被那群畜生撕裂衣衫那刻?
或者,是很多很多年前,她穿着身大红嫁衣,跪坐在大火弥漫夜空之中,看着那两个人骑着马,携手并肩冲出真煌城门那晚?
外面雨越发大,忽声吹开角窗子,冰凉风吹起她缁衣,就像是小时候坐在紫藤缠绕秋千上,鼻息间都是那种淡紫色小花所发出清淡幽香,风从耳边吹过,扬起她裙角鬓发,宫女用力推,她就高高飞起。天空那近,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彩是洁白,就像是母后常说起塞外牛羊,哥哥们在尚武堂练武呼喝声像是层层海浪,清澈响亮回荡在耳边。
那时阳光真暖啊,空气中都是喜悦潮气,她那小,那年轻,眼角清澈像是海子里水,她笔直伸着腿,随着秋千来回荡高,眼睛却顺着高高围墙飞出去,越过红墙金瓦,越过重重宫阙,直看到那扇墨漆柴门。她看到他站在庭院之中,眉眼清寒,目光幽深,风吹过他衣角,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要飞走样,连面容,都似乎被陇上层烟雾。那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终于被掩盖在层层岁月之下,再也找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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