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子兰慨然拍案:“丞相果真英
令尹这老旧粗简,也强过张仪丞相府多矣。惜乎秦国,只有铁马金戈也。”昭雎笑着凑上来低声道:“老朽保丞相回转之日,便可在咸阳起座豪华府邸。”张仪大笑:“果真如此,张仪可是命大。”
说话间便进得大帐,却是红毡铺地,踩上去劲软合度,脚下分外舒适,没有纱灯,片银白月光透过雪白细布帐篷洒进来,既清晰又朦胧,青铜长案粲然生光,黄纱侍女绰约生辉,当真诗情画意般幽雅。张仪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个阴骘大*,却竟能有如此雅致情趣?若非对面是昭雎,以张仪洒脱不羁性格,早已经高声赞叹不绝。虽然如此,张仪也还是微笑着点头赞叹:“令尹眼光不差,深得聚酒之神韵也!”须发雪白昭雎在月光下也直是仙风道骨气象,闻言拊掌笑道:“原是丞相慧眼,老朽竟没有白费心机呢。”
这时,两个全副甲胄青年将军大步进帐,躬身向张仪行礼。昭雎笑道:“此乃犬子昭统,做个小小裨将军。这位是老朽族侄,名唤子兰,职任柱国将军,颇有些出息。今日老朽家宴为丞相洗尘,他们两个便来奉陪。”张仪笑道:“令尹子弟皆在军中,可是改门庭呢。”昭雎呵呵笑道:“何敢谈改换门庭?后生们喜欢马上生计,老朽也是无可奈何。来,请丞相入座。”
六张青铜长案摆成个扇形,张仪与昭雎居中两案,左手嬴华与绯云两案,右手子兰与昭统两案。案上食鼎酒爵连同长案,色幽幽古铜!张仪看,便知是楚国老贵族特有排场,非遇上等贵客绝不会搬出。再看排在各个长案后酒桶,却是驰名天下六种名酒:赵国邯郸酒(赵酒)、魏国大梁酒(魏酒)、齐国临淄酒(齐酒)、楚国兰陵酒(楚酒)、越国会稽酒(越酒)、鲁国泰山酒(鲁酒)。酒香弥漫,煞是诱人!
未曾开酒,昭雎先拱手做礼道:“久闻丞相酒中圣哲,却不知情钟何方?今日天下名酒皆备,俱是窖藏五十年以上之名品。还有,老朽专为丞相备六桶秦国凤酒,听任丞相点饮,老朽相陪,醉方休。”说完,拊掌三声,六名黄纱侍女各捧深红色酒桶飘然而入。
“请丞相定夺,何酒开爵?”昭雎兴致盎然。
张仪知道楚国贵胄们有个心照不宣聚酒习俗:根据酒性预测事之吉凶,几乎就是种“酒卜”。今日昭雎齐备天下名酒而要张仪定夺开爵酒,实际上便是种微妙试探,看张仪是心怀酷烈还是温醇?张仪拍拍热气蒸腾大鼎:“酒为宴席旌旗,菜为宴席军阵。旌旗之色,当视军阵而定。看菜饮酒,诚所谓也。今日鼎中乃震泽青鱼,自当以越酒开爵为上。”
“丞相酒圣,果非虚传,上越酒!”昭雎绽开脸笑意。
爵饮下,昭雎喟然叹:“丞相今日能与老朽同席聚饮,老朽不胜心感哪。老朽阅人多矣,却在丞相身上跌跤,至今想来,仍是惭愧不能自己啊……”说话之间,眼中竟然涌出泪水,唏嘘之态,竟是片真诚。
张仪哈哈大笑:“各为其主,令尹何出此言?张仪虽然断条腿,毕竟性命还在,恩恩怨怨,睚眦必报,何来天下大道?令尹莫多心,张仪绝非小肚鸡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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