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整天,带着从天而降小女儿混丽江。
她扳着指头说:“吃个两个三个四个……馄饨,只吃皮皮儿,剩下你吃,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恩公!
妈妈爱她,怕她不吃早饭发育不良命丧云南,但同时妈妈也很爱自己,怕自己睡眠不够脸色不好看然后命丧云南,于是把这块小口香糖黏在头上。
顶着黑眼圈生生吃好多天馄饨馅儿,差点儿命丧云南。直到今天,看见馄饨摊儿就想骂娘。
小东西没喝普洱茶时候还是很乖,软软小小爪子握住根指头,蹦蹦跳跳在古城石板路上,左声干爹,右声爸爸,喊得浑身暖洋洋、懒洋洋。
其妙地有个六岁女儿。
女儿叫心心,头卷毛小四方脸儿,家住长春南湖边。
心心妈妈叫娜娜,是个雕塑家。孩子生得早,身材恢复得好,怎看都只像个大三大四文科大学生。那时候小喆、苗苗、铁城和组成个小家族,长幼有序,姊妹相称,娜娜带着心心加入后,称谓骤变,孩子她姑、孩儿她姨地乱叫,铁城是孩儿他舅,是“他爹”,大家相亲相爱,把铁城马帮印象火塘当家,认认真真地过家家。
娜娜几个姐妹淘酷爱闺秀间小酌,堆小娘们儿彼此之间有聊不完话题。她们怕吵着孩子睡觉,就抓来带孩子。说,没经验啊。她们说,反正你长期失眠,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负责哄孩子睡觉。发现讲小猫小狗小兔子故事,根本哄不出她睡意,讲变形金刚、黑猫警长、葫芦娃反被鄙视。逼得没办法,把《指月录》翻出来给她讲公案,德山棒临济喝赵州茶地胡讲通。
路过熟人问:“这是哪儿捡漂亮小孩儿啊?”
说:“女儿啊,不信你听她喊,来,姑娘,喊个。”
这番对话见个熟人就重复次,然后细细欣赏对方脸上骇然,洒家心下居然萌生着点儿骄傲感觉。
骄傲?人性里有些东西是不可论证。明知道不是自己孩子,可还是愿意各种炫耀献宝。好比拿着别人泰格吉他跑到第三个人面前炫耀:你看,泰格!其实和哪儿有什关系啊。有时候边炫耀小干女儿,边觉得自己心智真他妈幼稚。等扭过脸来看心心时候,又觉得这种幼稚是完全可以解释。
既然喜欢,就恣当是亲女儿去疼吧。要喝可乐给买可乐,要吃巧克力给买巧克力,要骑哈士奇去给你满世界撵狗。
佛法到底是无边,随便讲就能把她整睡着。讲着讲着,自己也趴在床头睡着。半夜冻醒过来,帮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夹着书摸着黑回自己客栈。月光如洗,漫天童话里星斗。
娜娜觉得带孩子有方,当男阿姨潜力无限。于是趁每天早上睡得最香时候,咣咣咣地砸门。在丽江,中午十二点前喊人起床是件惨无人道事情,每次都满载腔怨气冲下床去猛拽开门,每次都逮不住她,只剩个粽子样小人儿乖乖坐在门口等,说:“干爹,你带吃油条去吧。”
说:“还没洗脸刷牙刮胡子呢……”
她说:“那干爹你带吃馄饨去吧。”
说:“恩公,您那位亲妈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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