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是什意思?”纳闷地问。
“你看不出吗?”父亲说,“它眼睛,跟咱们家那头黑驴眼睛是模样啊!”
在父亲提示下,回忆着那匹黑驴留给印象,只是模糊地记着匹油光光驴,经常咧着大嘴、龇着白牙、仰着脖子长鸣,但它眼睛是个啥样,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父亲没有过多地和纠缠这个问题,但他对讲几个与轮回有关故事。他说个人做梦,梦到死去爹对他说:儿啊,投胎为牛,明天就要降生。第二天,家中母牛果然生头小公牛。这人对这头小公牛格外照顾,直以“爹”呼之,既不给它穿鼻环,也不给它拴缰绳,每逢下地,这人就说:爹,走吧?牛就跟着他下地。干活累,这人说:爹,歇会儿吧!牛就歇。父亲说到这里就停,感到很不满足,就追问:后来呢?父亲犹豫片刻,道:这种事儿不好对小孩子说,但还是说吧。这头牛,在那儿耍脐子——后来明白所谓“耍脐子”就是自*——正好被这家女人看到,女人就说:爹啊,您怎干这种事?真不害臊!于是,这头牛就头撞到石墙上,自尽。唁!爹长叹声。
妈依恋程度已经很弱,现在知道,你,西门牛,原本是驴,是人,与父亲缘分未尽,自然见倾心,见如故,见就不想再分开。
正要追随父亲而去,那个卖牛男孩,跑过来对低声地说:
“告诉你,那头母牛是个‘热鳖子’。”
所谓“热鳖子”,是指那种夏天里劳动就口吐白沫、哮喘不止牛。当时弄不明白何为“热鳖子”,但从男孩严肃神情上,知道这种牛不是好牛。至今也闹不明白那男孩为什要把这些话告诉,也不知道与他似曾相识感觉从何而来。
在回家路上,父亲直沉默着。几次想跟他说点什,但看看他那副沉浸在某种神秘思维中表情,就把这愿望压制下去。不管怎说,父亲买到这头牛,而且也是十分喜爱牛,这就是大好事,父亲高兴,也高兴。
临近村子时,父亲停下脚步,点燃锅旱烟,抽着,打量着你,突然笑出声音。
父亲笑,本来就非常稀少,这样笑,更是罕见。有几分紧张,生怕他中邪魔。问:
“爹,你笑什?”
“解放,”父亲不看,直盯着牛眼,问,“你看看这小犍眼睛,像谁?”
真吃惊,意识到父亲精神出问题。但还是遵嘱去看小公牛眼睛。这是两只清澈如水牛眼,黑蓝黑蓝,在漆黑瞳孔里,看到自己倒影。小公牛仿佛也在看。它正在倒嚼,浅蓝色嘴巴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不时有团草,像只老鼠似,沿着它咽喉,滚进它肚腹,随即又有个新草团涌上来供它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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