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从那把藤椅上跳起来,但克制住自己。点燃支烟,慢慢地吸着,平定自己情绪。偷眼看着大头儿那双蓝幽幽眼睛,从中看到那条在家中生活十五年、与前妻和儿子相依为命狗、那冷漠仇视神情。但转眼间,又发现那眼神与死去儿子蓝开放眼神十分相似,同样冷漠,同样仇视,同样对不肯原谅。
……那时已经调到县供销社,担任政工科科长,说起来也算是个舞文弄墨人,经常在省报中缝里发表点小文章,绰号“中缝将军”。莫言那时已经被借调到县委宣传部报道组帮助工作,虽然还是农村户口,但野心勃勃,狂名洋溢全县。他日夜写稿,头发蓬松,身上烟臭扑鼻,每逢下雨,便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拿出去淋着,并写打油诗自乐:二十九省数狂,敢令天公洗衣裳。前妻黄合作对这个邋遢鬼颇有好感,每次来,都烟茶招待。家狗和儿子对他好像有仇。每次他来,狗就狂跳,bao叫,颈上锁链被砘得哗啷啷响。儿子有次偷偷地解开狗链条,狗如闪电扑上去,莫言急中生力,如个飞檐走壁惯偷,纵身跳到家厢房顶上。调到县供销社不久,合作也被调到县社所属车站饭店。她工作是炸油条。她身上,似乎永远都带着油烟味道,逢阴雨天气,这股气味就更加浓重。从来没有说黄合作是个不好女人,永远也不会说黄合作有什不好地方。当和她闹离婚时,她流着泪质问:到底有什地方不对?儿子也质问:爸爸,妈妈哪点对不起你?父母骂:儿子,你还没当大官呢,合作哪点配不上你?岳父岳母骂:蓝解放,你这个蓝脸小畜生,你撒泡尿当镜子照照去!领导也语重心长地劝:解放同志,人要有自知之明啊!是,承认,黄合作没有点错误,而且她也绰绰有余地配得上。但是,就是不爱她。
那天,母亲分孩子分狗,时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庞抗美让她司机为们合影。们四对夫妻、四个孩子、四条狗,聚集在西门家大院杏树下,看起来团和气,但实际上各怀鬼胎。这张照片被洗印多张,曾经挂在六个家庭墙上,但现在,大概张也找不到。
合影之后,庞抗美和常天红要们挤他们车走,正犹豫着,但合作却以要在娘家住夜理由拒绝。等庞抗美轿车驶远时,她却抱起孩子和狗,执意要走。任谁劝也不听。那条老母狗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眼上蒙着黑布,松退到脖子上,像个黑色项圈。它直冲合作而来,来不及反应,狗牙已经深深地咬进她右边屁股。她惨叫声,几乎跌倒,但她硬撑着没有跌倒。她还是要走。宝凤跑回去拿药箱给她处理伤口。金龙把拉到边,递给支烟,自己也点上支,烟雾笼罩着们脸。看到金龙皱着眉头,卷起上唇,堵住只鼻孔,让股浓烟,从另只鼻孔里喷出来。尽管见过无数次他抽烟样子,但这种样子,还是第次见到。扮完这个怪相,他深深地看眼,用很难分清是同情还是嘲讽口吻说:
“怎,过不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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