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件荔枝红闪色狮子通背,戴斗牛补子,雪白手指尖将将露在袖口,满屋兵部*员,甭管是三品五品,全肃然站着,等小宦官给他掀起后襟,看他歪着身子坐下,懒懒说句:“咱家来迟。”
谢鹭手心里似乎出汗,拳头攥不紧,不留神就想到韦庄那首词:暗想玉容何所似?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郑铣把他那比荔枝色还艳嘴唇抿抿,很突然地扯开个笑,他话音极轻,是大人物特有那种轻,叫人不得不细听:“今儿高兴,咱家敬大伙杯。”
立刻有小宦官递杯满酒,他抬手接过来,仰脖干,两排站得笔直大臣随即把自己酒
谢鹭顿时紧张:“那们?”
屈凤在下头握住他手,安抚地拍拍:“们还有得选,是做阉党,还是不做。”
谢鹭觉得这席面他刻也呆不下去,屈凤知道他心思,很洒脱地朝他笑笑:“所以说快吃,往后就没这口福。”
正说着,满桌人“唰啦”下站起来,谢鹭和屈凤以为是郑铣到,跟着起来躬身,结果进来却不是太监,而是个三十出头高个子,唇上生撇利落短髭,穿佛头青妆花过肩改机飞鱼服,戴武官幞头,位锦衣卫千户。
“屠大人!”众人拱手。
又是宴席。谢鹭坐在长桌角,呆呆盯着面前佳肴,主菜是火炙鹅,周围摆着四大碟糖缠,酒是济南秋露白,其他有兴化军子鱼、临江黄雀、江阴河豚、简寂观苦笋,样样算得上天下第。
到南京十多天,天天晚上就是吃,除吃还有玩,玩妓女,玩小唱,这仿佛是南京兵部全部生活,他放眼看这班同僚,像在看戏台上出滑稽剧。
“想什呢,”旁边屈凤用手肘顶他,“鹅不错,吃呀。”
谢鹭提起筷子,银筷,扣象牙帽:“好大手笔,”他惊叹,屈凤听见,把杯中酒饮而尽,亮给他看,“还有戗金杯。”
今天晚上是郑铣宴,所以排场这样大,可开宴个多时辰,郑铣也没露面,不光他没到,兵部尚书也没到,谢鹭嘀咕:“部堂大人也迟。”
姓屠随便点个头,都没入座,边捋袖子边问:“督公到吗?”
听答说没有,他步都不停,径直穿过席面进偏厅,到里头等着去。
众人重新落座,谢鹭皱眉:“这人什来头?”
“屠钥,郑铣死党,”屈凤刚提起筷子,就听外头脚步声乱糟糟地响,他叹口气,把筷子放下,“正主到。”
郑铣该是个臃肿肥胖老头子,可当他被十来个小宦官簇拥着,端着玉带、迈着官步施施然走入视野时候,谢鹭哑然,那张脸难用寻常言辞说清,若非要形容话,便只有“艳如桃李”四个字。
屈凤头都不抬:“今晚没他,”说着,他整个人挨近来,别着脸贴住谢鹭脖子,“压根没请他。”
又是那股安息香,谢鹭往后让:“怎说?”
“你好好瞧,这里少不只他个。”
经屈凤这样说,谢鹭才仔细算下人头,确实,刘侍郎、何主事、叶郎中,是有那几个人没来:“不会是……”
“正是,”屈凤贴得他更紧,声音更轻,“要是,也只请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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