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凤还是那个样子,出着神,懒懒把眼眨眨,说句:“知道。”
“督公,刚送来!”小宦官撅着屁股给郑铣扇火盆,满满盆新炭,旺旺烧着,炭芯儿透红,炭皮儿发白,“是好炭,爷爷,你闻这烟,点儿不呛人!”
郑铣搂着他那宝贝儿子,横躺在榻上看,确实没多少烟:“叫什名?”
“红箩炭,”小宦官殷勤地摆着扇子,“说是南边进贡,咱用着好啊,下头再给送。”
大半夜,孩子已经睡,郑铣偏掐着脸蛋逗他:“来,大宝儿看看,这炭好不好,你喜欢,爹天天给你烧!”
屈凤坐上轿子,轿帘落下,他就痛苦地闭上眼,外头长随问:“大人,咱回?”
“回。”他无力地吩咐,眉头紧缩靠在轿椅上,轿子颤得他迷迷糊糊,脑子里来回来去是谢鹭那些话:们相好……交颈、亲吻、相濡以沫……
他紧紧抓着轿椅扶手,额头上有汗渗出来,不知道过多久,外头长随叫:“……人……大人!”
他惶然惊醒:“啊?”打个冷颤,脸上有白亮月光,他伸手去遮,是长随从外头掀着轿帘:“老爷,到家。”
屈凤于是下轿,这时候刚半夜,轿子停在房门口,左右两个小丫鬟,等着给他撩帘子脱衣裳,进门时,她们说:“奶奶没睡,直等着……”
“廖吉祥……”屈凤忽然问,没看谢鹭,不知道是不屑看,还是不敢看。
“他在司礼监,”谢鹭有些口渴,给自己也倒杯茶,“……伴驾。”
屈凤“噗”下把灯吹灭,在突如其来黑暗中,他悄声问:“你和他……”
谢鹭不加掩饰:“们相好。”
屈凤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是挚友那样,谈天、题字、吟诗?”
孩子瘪着嘴,蹬着小腿小脚,副要哭样子,郑铣看
“让她睡吧。”屈凤甚至没让她们说完,进屋转身,没去正房,而是朝东边耳房拐过去,那里有间小禅室,他单辟出来。
进禅室,他带上门,屋不大,前后左右最多五步,北墙上有个小龛,供不是观音也不是三清,是个牌位,光秃秃没有名字。
他像每早每晚做那样,把线香在烛火上点燃,三支,吹吹,插到供炉里,不像对神对佛,他显得安静恬然,像对个朋友个家人,小龛对面有张大椅,他到那上头坐下,不说话,就那呆呆靠着。
外头他女人在抱怨:“他作什孽……天天在那屋里呆,把放在……”夹杂着哭音,“告诉他……不活!”
屈凤把眼瞪着虚空,没听见样,突然,有敲门声,是他长随:“大人,社里传话过来,说东西送过去。”
“是夫妻那样,”谢鹭否认他体面猜测,“交颈、亲吻、相濡以沫。”
屈凤又没有话,黑暗中,谢鹭感觉对面人似乎在颤抖:“吓着?”他问,“还是厌恶?”
对面像是无措又像是困惑:“只是……”屈凤顿住,换种说法,“不知道。”
说着,他起身告辞,直到出门,直反复嘱咐:“有事情来找,定来找……”
谢鹭送走他,回屋就睡,他蓦然发觉现在自己很简单,名利、党争、暗杀,都与他无关,他可以心无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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