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早晨病,中午死。这次,把你奶奶尸首拖到个麦秸垛里,点上火烧化。从此,你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白天根棍子个瓢,挨家挨户讨着吃。夜里钻草垛,蹲锅框,哪里方便哪里睡。那时候,你爹这样小叫花子成群结队,讨口吃也不容易。有时候天跑几百个门儿,连片地瓜干儿都讨不到。眼见着就要饿死,你爹想起你奶奶生前曾经说过,她有个堂兄弟,在京城大衙门里当差,日子过得不赖,经常托人往家里捎银子。于是,你爹决定进京去投亲。
路乞讨,有时候也帮着人家干点杂活儿,就这样走走留留,磨磨蹭蹭,饥顿,饱顿,终于到。你爹跟随着群酒贩子,从崇文门进北京城。恍惚记得你奶奶说她那个堂弟是在刑部大堂当差,便打听着到六部口,然后又找到刑部。大门口站着两个虎背熊腰兵勇。你爹靠前,就被个兵勇用刀背子拍出去丈远。你爹千里迢迢赶来,当然不会就这样死心,便整天价在刑部大门口转悠。刑部大街两侧,有几家大饭庄,什“聚仙楼”啦,“贤人居”啦,都是堂皇门面,闹嚷嚷食客,热闹时大道两边车马相连,满大街上飘漾着鸡鸭鱼肉奇香。还有些没有名号小吃铺,卖包子,打火烧,烙大饼,煮豆腐脑……想不到北京城里有这多好吃东西,怪不得外地人都往北京跑。你爹从小就能吃苦,有眼力见儿,常常帮店里伙计干些活儿,换碗剩饭吃。北京到底是大地方,讨饭也比高密容易。那些有钱主儿,常常点桌子鸡鸭鱼肉,动几筷子就不要。你爹捡剩饭吃也天天闹个肚子圆,吃饱就找个避风墙角睡觉。在暖洋洋阳光里,听到自己骨头架子喀吧喀吧响着往大里长。刚到京城那二年,你爹蹿出头高,真好比干渴小苗子得春雨。
就在你爹满足于乞食生活、无忧无虑地混日子时,突然地起个大变化:群叫花子把打个半死。当头那位,瞎只眼,瞪着只格外明亮大眼,脸上还有条长长刀疤,样子实在是吓人。他说:
“小杂种,你是哪里钻出来野猫,竟敢到大爷地盘上来捞食儿?爷爷要是看到你再敢到这条街上打转转,就打断你狗腿,抠出你狗眼!”
半夜时,你爹好不容易从臭水沟子里爬上来,缩在个墙角上,浑身疼痛,肚子里又没食儿,哆嗦成个蛋儿。感到自己就要死去。这时,恍恍惚惚地看到你奶奶站在面前,对说:
“儿子,不要愁,你好运气就要到。”
急忙睁眼,眼前啥也没有,只有冷飕飕秋风吹得树梢子呜呜地响,只有几个快要冻死蛐蛐在沟边烂草里唧唧地叫,还有满天星斗对着眨眼。但是闭眼,就看到你奶奶站在面前,对说好运气就要来到。睁开眼睛她就不见。第二天大早,日头通红,照耀着枯草上白霜,闪闪烁烁,很是好看。群乌鸦,呱呱地叫着,直往城南飞。不知道他们匆忙飞往城南去干什,后来自然明白乌鸦们大早就飞往城南是去干什。饿得不行,想到路边小店里讨点东西填填肚子,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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