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待会儿,估计着高密知县钱丁钱大老爷要亲自来家请。不是他自个儿想来请,是省里来袁大人让他来请。袁大人与你爹还有过数面之交,俺替他干过次活儿,干得漂亮、出色,袁大人时高兴,还赏给俺盒天津十八街大麻花。别看你爹回乡半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你们眼里段朽木头。其实,你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爹心里,高悬着面镜子,把这个世界,映照得清清楚楚。贤媳妇,你那些偷鸡摸狗事儿,也瞒不过眼睛。儿子无能,怨不得红杏出墙;女人嘛,年轻嘛;年轻腰馋,不算毛病。你娘家爹造反,惊天动地,被拿进大牢,都知道。他是德国人点名要重犯,别说高密县,就是山东省,也不敢做主放他。所以,你爹是死定。袁世凯袁大人,那可是个狠主儿,杀个把人在他眼里跟捻死个臭虫差不多。他眼下正在外国人眼里走红,连当今皇太后,也得靠他收拾局面。估摸着,他定要借你爹这条命,演场好戏,既给德国人看,也给高密县和山东省百姓们看。让他们老老实实当顺民,不要杀人放火当强盗。德国人修铁路,朝廷都答应,与你爹何干?他这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别说你救不他,就是你那个钱大老爷也救不他。儿子,咱爷们儿出头露面机会来到。你爹原本想金盆洗手,隐姓埋名,糊糊涂涂老死乡下,但老天爷不答应。今天早晨,这两只手,突然地发热发痒,你爹知道,咱家事儿还没完。这是天意,没有法子逃避。儿媳,你哭也没用,恨也没用,俺受过当今皇太后大恩典,不干对不起朝廷。俺不杀你爹,也有别人杀他。与其让些二把刀三脚猫杀他,还不如让俺杀他。俗言道,“是亲三分向”,俺会使出平生本事,让他死得轰轰烈烈,让他死后青史留名。儿子,你爹也要帮你正正门头,让左邻右舍开开眼界。他们不是瞧不起咱家吗?那好,咱就让他们知道,这刽子手活儿,也是门手艺。这手艺,好男子不干,赖汉子干不。这行当,代表着朝廷精气神儿。这行当兴隆,朝廷也就昌盛;这行当萧条,朝廷气数也就尽。
儿子,趁着钱大老爷轿子还没到,你爹把咱家事儿给你唠唠,今日不说,往后就怕没有闲工夫说。
三
你爹十岁那年,你爷爷得霍乱。早晨病,中午死。那年,高密县家家有死人,户户有哭声。邻居们谁也顾不上谁,自家死人自家埋。与你奶奶,说句难听话,拖死狗样,把你爷爷拖到乱葬岗子,草草地掩埋。和你奶奶刚转身,群野狗就扑上去,几爪子就把你爷爷尸首扒出来。捡起块砖头,冲上去跟那些野狗拼命。那些野狗瞪着血红眼睛,龇着雪白牙,对着呜呜地嗥叫。它们吃死人吃得毛梢子流油,满身横肉,个个,小老虎,凶巴巴,人吓煞。你奶奶拉住,说:
“孩子啊,也不光是你爹个,就让它们吃去吧!”
知道人难抵众疯狗,只好退到边,看着它们把你爷爷口撕开衣裳,两口啃掉皮肉,三口吃掉五脏,四口就把骨头嚼。
又过五年,高密县流行伤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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