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着酒杯，向满座
瓜皮小帽、山羊胡须敬酒。那些人都抖颤颤地站起来，抖颤颤地端起酒杯，抖颤颤地
饮而尽。他特意向乡贤们介绍
席上道菜。那是棵翠绿大白菜，生动活泼，看上去没经点烟火。乡贤们看到这道菜，没有个人敢下箸，生怕闹出笑话丢面子。他对乡贤们说，这道菜其实已经熟，菜心里包着十几种名贵佳肴。他用筷子轻轻地点拨下，那棵看似完整无缺白菜便嘭然分开，显示出五颜六色瓤子，高雅香气顿时溢满全室。乡贤们大多是些土鳖，平日里吃惯是大鱼大肉，对这种清新如画吃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县台鼓励下，乡贤们试探着伸出筷子，夹点儿白菜叶子，放在嘴里品尝，然后便个个摇头晃脑地大加赞赏。前来陪酒钱谷师爷熊老夫子，不失时机地向乡贤们介绍知县夫人——高密县百姓主母——曾国藩曾文正公外孙女，是她亲自下厨，为大家烹制这道家传名菜：翡翠白菜。这道菜是曾文正公在北京任礼部侍郎时，与家厨反复研究、多次实验而成杰作。这道菜里凝聚着代名臣智慧。文正公文武全才，做菜也是卓越拔群。钱谷师爷介绍赢得更加热烈掌声，几位上点儿年纪乡贤眼睛里溢出泪水，流到千皱百褶腮上；鼻孔里流出清涕，挂在柔弱胡须上。
三杯酒过后，乡贤们轮番向钱丁敬酒，边敬酒，边歌颂。那些颂词人各套，各有特色，但大家都没忘拿着大老爷胡须说事。有说：大老爷真乃关云长再世，伍子胥重生。有说：大老爷分明是诸葛武侯转世，托塔天王下凡。钱丁虽然是个有胸次，但也架不住这群马屁精轮番吹捧。他有敬必饮，每饮必尽。不自觉中已把端着官架子丢到脑后。他议论风发，谈笑风生，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充分地显示风流本色，真正地与人民群众打成片。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众乡贤也醉得横躺竖卧。这次宴会，轰动整个高密县，成个流传久远热门话题。那棵翠绿大白菜，更是给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那棵大白菜上修着个暗道机关，别人怎
着都分不开，钱大老爷用筷子敲白菜根，立刻就如白莲花盛开，变成数十个花瓣，每瓣尖上，都挑着颗闪闪发光珍珠。
很快，人们都知道新来知县老爷是曾文正公外孙女婿。他相貌堂堂，下巴上生着部可与关云长媲美胡须。知县不仅是仪表堂堂，而且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豪饮千杯而不醉，醉也不失风度，犹如玉树临风，春山沐雨。知县夫人是真正名门闺秀，不但天姿国色，而且贤惠无比。他们到来，必将给高密县人民带来齐天洪福。
二
高密东北乡有个胡须很好人，姓孙，名丙，是个猫腔班子班主。
猫腔是在高密东北乡发育成长起来个剧种，唱腔优美，表演奇特，充满神秘色彩，是高密东北乡人精神写照。孙丙是猫腔戏改革者和继承者，在行当里享有崇高威望。他唱须生戏，从来不用戴髯口，因为他胡须比髯口还要潇洒。也是该当有事——乡里财主刘大爷喜得贵孙，大摆筵席。孙丙前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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