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老爷胡须还不如裤裆里鸡巴毛儿。”
大堂两侧响起哧哧窃笑声。孙丙抬头看到,大老爷脸上,突然泄露出丝顽皮笑容,但这顽笑很快就被虚假严肃
“四十五岁。”
“做何营生?”
“戏班班主。”
“知道为何传你前来?”
“小酒醉之后,胡言乱语,冒犯大老爷。”
句不该说话。他也后悔去抢那盘肥猪肉。他很想抬起手,抽自己几个大耳瓜子,惩罚这张惹是生非臭嘴。但刚刚抬起胳膊,眼前就阵金花乱舞。胳膊又酸又硬,如同冰冷铁棒。于是那胳膊便又重重地垂下去,牛鞅子般悬挂在肩上。
那天是个阴天,大堂里点着十几根粗大羊油蜡烛。烛火跳跃不定,火苗上飘扬着油烟。羊油被燃烧时散出刺鼻膻气。他感到头晕恶心,胃里有股强硬东西在碰撞着,翻腾着,股腥臭液体夺唇而出。他吐在大堂上,感到很耻辱,甚至有些歉疚。他擦擦嘴巴和胡子上脏物,刚想说点儿什表示歉意,就听到在大堂两侧比较阴暗地方,突然响起低沉、整齐、训练有素“呜——喂——”之声。这声音吓他大跳,时不知作何应对。这时,押他上堂公人在他腘窝处踹脚,他便不由自主地跪在坚硬石板上。
跪在地上,他感到比站着轻松。吐出胃中浊食,心里清明许多。他忽然感到,不应该哭哭啼啼,窝窝囊囊。好汉做事好汉当,砍头不过个碗大疤。看这个阵势,县太爷是不会饶过自己,装也没用。横竖是个死,那还不如死出点子英雄气概,没准儿二十年后就会被人编成戏文演唱,也算是百世流芳。想到此就觉得股热血在血管子里涌动,冲击得太阳穴嘭嘭直跳。口中渴,腹中饿,身上痛,立马减轻许多。眼睛里有津液,眼珠子也活泛起来。脑子也灵活。许许多多他在舞台上扮演过英雄好汉悲壮事迹和慷慨唱词涌上他心头。“哪怕你狗官施刑杖,咬紧牙关俺能承当!”于是,他挺起胸,抬起头,在衙役们狐假虎威、持续不断地呜喂声中,在神秘森严气氛里。
他抬起头,首先看到就是端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端坐在辉煌烛光里、端坐在沉重笨拙鸡血色雕花公案后边,赤面长须,俨然尊神像知县大老爷。他看到知县大老爷也正在注目自己。他不得不承认,知县大老爷确实是仪表堂堂,并非是李武胡说。尤其是知县胸前那部胡须,确也是马尾青丝,根根脱俗。他不由得感到惭愧,心里竟油然地生出些对知县大老爷亲近之情,如同见到失散多年同胞兄弟。“兄弟们相逢在公堂之上,想起当年事热泪汪汪……”
知县大老爷拍惊堂木,清脆响声在大堂里飞溅。孙丙吃惊,松懈身体猛然收紧。他看到大老爷威严脸,马上就如梦初醒,明白大堂不是戏台子,大老爷不是须生,自己也不是花脸。
“你说什胡言乱语?”
“小不敢再说。”
“但说无妨。”
“小不敢再说。”
“说来。”
“堂下跪着,报上你名字!”
“小民孙丙。”
“哪里人氏?”
“东北乡人。”
“多大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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