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万幸,”个花白胡子老者念叨着,“老佛爷圣明,老佛爷圣明!”
二爷摇摇头,叹息道:
“各位茶钱,只能自己付。”
“到底还是不改线?”吴大少爷忿忿地说,“那们这万民折子白上?”
“你们那万民折子,早被不知哪位大人当手纸用!”二爷悻悻地道,“你以为你是谁?老佛爷亲口说,‘万里黄河可改道,胶济铁路不改线’!”
“焦点儿!”二爷道。
孙丙跑回柜台,用银钎子插住个罂粟葫芦,放在长燃不息豆油灯上,转来转去地烧烤着。怪异香气,很快就弥漫店堂。
喝过半盏泡罂粟葫芦浓茶之后,二爷精神头儿明显地提高。他目光,活泼泼双鱼儿也似,在众人脸上游走着。孙丙知道,二爷很快就要高谈阔论。面黄肌瘦吴大少爷,龇着让烟茶熏染黑长牙,哑着嗓子问:
“二爷,铁路方面,可有什新消息?”
二爷把茶碗往桌子上蹾,上唇噘,鼻子哼哧,胸有成竹、居高临下地说:
佛融化蜜糖,甜到极点后,略微有点儿酸。他小步子迈得更轻更快,应答顾客声音更明更亮。他脸上笑容可掬,无论多拙眼色,也可以看出他是个幸福人。
忙里偷出点闲,孙丙倚靠在柜台上,点燃锅烟,深深地吸口。从敞开大门,他看到妻子拉着两个孩子,混在人群里,向集市方向走去。
在紧靠着窗户那张桌子前,坐着个耳大面方富贵人。他姓张,名好古,字念祖,人称张二爷。二爷五十出头年纪,面孔红润,气色极好。他那颗圆滚滚大头上,尖着个黑缎子瓜皮小帽,帽脸上缀着块长方形绿玉。二爷是高密东北乡博学,捐过监生,下过江南,上过塞北,自己说与北京城里名妓赛金花有过夜风流。天下事,只要你提头,没有他不知尾。他是孙记茶馆里常客,只要他老人家在座,就没有旁人说话份儿。二爷端起青花茶碗,摘下碗盖,用三根指头捏着,轻轻地荡去碗面上茶沫,吹口气,啜小口,吧嗒吧嗒嘴,道:
“掌柜,这茶,为何如此地寡淡?”
孙丙慌忙磕烟袋,小跑过去,点头哈腰地说:
众人都丧气,茶馆里片叹息之声。面有块白癣曲秀才说:
“那,德皇派特使来,是要加倍发给咱们占地毁坟赔偿费?
“当然有新消息。跟你们说过,咱家那位铁杆朋友广东江润华先生,是万国公报总主笔,家里开着两台电报机,接受着来自东洋西洋最新消息。昨天,咱家又接到他飞鸿传书——慈禧老佛爷,在颐和园万寿宫,传见德意志大皇帝特使,商谈胶济铁路修建事宜。”
吴大少爷拍手道:
“二爷,您先别说,让小猜猜。”
“你猜,你猜,”二爷道,“你要能猜对,今日各位茶钱,张某人全包。”
“二爷豪爽,真乃性情中人也!”吴大少爷说,“猜着,咱们万民折子起作用。铁路要改线!”
“二爷,这可是您老喝惯上等龙井。”
二爷又啜小口,品品,道:
“毕竟还是寡淡!”
孙丙忙道:
“要不,给您老烧个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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