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三叔遇难三十五天按风俗上“五七坟”。
蹲在坟前用四块新砖摆出
所谓“锅”前烧纸。坟墓坐落在
道丘岭高坡上这里是村子公葬地。三叔坟墓旁边就是他父母亲合葬墓稍远点儿那个小小墓里埋着三婶父母骨殖。周围还有数十座坟墓。多数坟墓上都长满绿草、荆棘墓间空地上凌乱生长着针刺锐利酸枣树。两只野兔子在坟墓间追逐着吸引
两个孩子目光。风从两道岭之间深沟中刮上来吹得纸灰团团旋转不得不反复地用根树杈子镇压着那些燃烧纸片防止它们被刮到公墓外那片松树林子里引发火灾。
“锅”前供着碟饼干碟糖果四个橘子四个馒头还有碟子煎鱼。
杨结巴——此时他已是县样板戏学唱团里著名演员他扮演李奶奶虽然扮相有几分粗鄙但嗓音洪亮宽厚且能唱出“雌音”实在是罕见开口就是满堂彩。他高腔明亮低音婉转真是唱三叹千回百折连道白也是纯粹京腔结巴痕迹丝不存。这个样板戏学唱团老班底是原来县茂腔剧团那些人都是吃国库粮拿工资公职人员只有杨结巴是农村户口。但听说很快就会给他转正而旦转正就是乌鸡变凤凰。他蹲下来长叹声用筷子夹条鱼扔到火里悲悲切切地说“二弟呀吃吧。”又抓几块糖捏两页饼干拿个橘子都扔到火里。又掰半馒头投到火里再次高声祝祭“二弟啊吃点吧……”他富有感情色彩祝祷闻之令人鼻酸眼泪哗哗地流出来。清灵放声大哭“爸爸呀……爸爸呀……爸爸……想你啊……”杨结巴扑通声跪地大放悲声先是哭渐渐变成唱“哭声二贤弟命运凄惨遇矿难丧青春命归黄泉。可恨这阎王爷他不长眼二贤弟盖世英才再难施展。原指望兄弟们同生共死不承想贤弟你先化青烟。眼看着五个耳缺耳撇下众弟兄好生孤寒——”在杨结巴跪下那刻三个耳也跟着跪下。邓然号啕大哭郑华波双手掩面邱开平额头触地。这几位结义兄弟情谊深深地感动眼泪流多头痛欲裂。馒头饼干被烧焦香味弥漫开来群麻雀从坟墓上空旋风般飞过去。两只喜鹊在前方个坟头上噪叫。那岁半小儿清泉咧着嘴哭几声便蹒跚着去拿糖。他连同糖纸起塞进嘴里口水从嘴角上流出湿胸前肚兜。也许是因为咂不出甜味他哭。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三婶不哭。三婶身重孝头发披散目光呆滞呆呆地跪着仿佛尊石
经工友有叫她顾双红有叫她蜡烛红嘈嘈杂杂地说再见再见你现在是们嫂子啦……
“俺三婶让你们都不许走”姐道“俺三婶有东西给你们三叔快来。”
“兄弟们稍候”三叔说着便进厢房。
几分钟后三叔拿着四个用红绸布缝制、用丝线绣着花鸟荷包出来。荷包里装着烟糖。
“谢谢弟妹”杨结巴说。
“谢谢嫂子”三个城里青年道。
五
1971年5月下旬天“沙窝五耳”中四个耳站在三叔坟前面色肃穆地看着跪在坟前三婶和她女儿清灵与儿子清泉。
清灵当时是六岁半清泉岁半。
三婶向寡言好像也寡哭当然这个“寡哭”是生造但确也想不出更恰当词来形容三婶这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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