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运学是帝王之学,本想
下去。但可惜是,此文回避洪杨叛逆主要意图。明公定读过长毛《奉天讨胡檄》。”
曾国藩想起被太平军俘虏那天夜里,罗大纲要他抄那份告示,于是点点头。
“不怕明公怪罪,恕晚生直言,洪杨《奉天讨胡檄》虽然胆大妄为,罪不可赦,但就文论文,在蛊惑人心、欺蒙世人这点上,却有它独到之处。文章开头几句就极富煽动性,其中如‘用夏变夷,斩邪留正,誓扫胡尘,拓开疆土。此诚千古难逢之际,正宜建万世不朽之勋。是以不时智谋之士、英杰之俦,无不瞻云就日,望风影从。诚深明去逆效顺之理,以共建夫敬天勤王之绩也’等也能打动那些急功近利之辈。洪杨叛逆用来煽动人心正是所谓‘用夏变夷’‘誓扫胡尘’,此中祸心,恶毒至极,厉害至极。窃以为《讨粤匪檄》正要从此等地方驳斥起。然则遗憾是,檄文绕过它,使人读后,觉得明公军队不是勤王之师,倒是支卫道之师、护教之师。”
曾国藩扫帚眉微微皱起来,王闿运似乎没有觉察到,继续高谈阔论:“其实,洪杨檄文不值驳,说什满人是夷狄,是胡人,纯是派胡言。若说夷狄,洪杨自己就是夷狄,们都是夷狄。荆楚带,在春秋时为蛮夷之地,们不都是夷狄后人吗?满洲早在唐代,便已列入华夏版图,明代还受过朝廷封爵,怎能说满人不是中国人呢?”
王闿运这几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般震动曾国藩和罗泽南等人。曾国藩坐在椅子上,斜眯着眼睛,将眼前这位刚过弱冠后生刮目相看。自己在执笔为文时,不是没有想到要批驳洪杨夷夏之论,只是不好措辞,故有意回避这个问题,着重在维护君臣人伦、孔孟礼义上作文章。难怪檄文力量不足,看来不是气势不够,而是识见不高缘故。“有志不在年高”,诚哉斯言!曾国藩微笑着说:“足下高见。足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王闿运起身答谢“明公夸奖,晚生荣幸至极。请屏退左右,晚生尚有几句心腹话要禀告明公。”
“请足下随到书房来。”
进书房后,王闿运自己关好门窗,压低声音对曾国藩说:“晚生愚见,《讨粤匪檄》不宜再张贴,以免有人从中挑刺,议论长短。满人入关二百年来,历代都对汉人防范甚严。明公今有水陆万众,且皆为明公人所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此为朝从未有过事。朝廷对此,将会喜惧。望明公师出以后,于此等处时时加以检点注意,免遭不测。”
曾国藩轻轻点下头,王闿运把声音再压低:“明公治军严明,礼贤下士,衡州有识之士咸以为,明公乃当今扭转乾坤之人物。秦无道,遂有各路诸侯逐鹿中原。来日鹿死谁手,尚未可预料,愿明公留意。”
王闿运这两句轻细得只有曾国藩人听得到话,却如千钧炸雷,使曾国藩为之心跳血涌。他本想大声斥责句“狂妄荒谬”,但他看出王闿运纯是片好心,且又喜爱他才识过人。对这种初次相见有为青年,他优加宽容。曾国藩采取回避态度,不予回答,说:“今日天色已晚,足下不必回东洲,就在这里留宿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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