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粤匪檄》好则好矣,然此中有大失误。不知此文出自明公幕中何人之手,明公可曾注意否?”
曾国藩心里吃惊,坐在旁罗泽南等人也感到意外。曾国藩素知“十步之泽,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何况眼前这位年轻人是个聪明过人才子,决不能以世俗观念看待他,他既然敢于进赵家祠堂来当面指出檄文失误,必然有番深研。曾国藩不露声色,摸着胡须,和颜悦色地对王闿运说:“《讨粤匪檄》仓促写成,必定多有不妥之处,望足下坦率指出。”
王闿运侃侃而谈:“大军出师,颁发讨伐檄文,以振人心而作士气,向来为统帅所重。故当年汤王伐桀,有《汤誓》传世;武王伐纣,在孟津作《泰誓》,在牧野作《牧誓》。征讨有罪,恭行天罚。徐敬业起兵伐武曌,骆宾王为其作《讨武氏檄》,千古传诵,遂为代名文。明公出师衡州,此事将永载史册,为当今天下第等大事。《讨粤匪檄》文配合此次出师,自张贴之日起,便已传遍衡州城内城外千家万户,日后也定当如《讨武氏檄》样流传
那人进得门来,在曾国藩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个礼,不卑不亢地自介绍:“晚生王闿运拜见部堂大人。”
“足下便是王闿运?”曾国藩将王闿运细细地打量番。见他相当年轻,约在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宽长脸,两只眼睛乌亮照人,身穿灰色粗布棉袍,头戴黑布单帽,脚着宽头厚底单梁布鞋。虽穿着朴素,却神采奕奕,曾国藩心中喜欢,亲热地对王闿运说:“久仰,久仰,不必拘礼,请坐。”
曾国藩“久仰”二字,并非寻常文人见面客套话,他确早就听说过王闿运其人。那是王世全对他讲:日,个要饭老花子,持着“欠食饮泉,白水焉能度日”上联,来到东洲书院求对,时难倒书院那些饱学之士。后来,年轻士子以“麻石磨粉,分米庶可充饥”下联对上,才免去东洲书院之羞。此人便是王闿运。曾国藩欣赏王闿运聪明。现在,这个聪明士子自己来,他自然高兴。
王闿运大大方方地坐下后,曾国藩问:“听足下口音,好像是湘潭带人。”
王闿运说:“晚生是湘潭云湖桥人。去年来东洲书院求学。昨日在渡口拜读《讨粤匪檄》,知明公即日将挥师北上,荡平巨寇,解民倒悬,故不惮人微位卑,特来明公处祝贺。”
曾国藩见王闿运口齿清爽,谈吐不俗,心想此人果然有些才学,微笑着说:“半年来,湘勇在衡州,多蒙各界父老乡亲支助,现已初具规模。洪杨又转而进犯湖北,践踏湖南。国藩奉朝廷之命,近日即要出师,灭凶逆而卫家乡,还烦足下代为转达鄙人对衡州父老感激之情。”
王闿运忙站起,作揖,说:“明公在衡州训练士卒,奖帅三军,扫衡州官场疲玩之积习,振作蒸湘士农工商之精神,功在衡清,有口皆碑,尤为东洲三百学子所倾心景仰。”
“足下过奖。”
王闿运重新坐下,说:“晚生昨日诵读《讨粤匪檄》,此文笔力雄肆,鼓舞人心,其作用当不亚于支千人劲旅。但愿东南半壁,凭此纸檄文而定。”
“倘能真如足下所言,则实为国家之福,万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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