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参沈葆桢这事本身便是不妥。沈是自己手保荐,说沈该革职查办,岂不等于说自己荐人失察?因李元度事,已向朝廷承认荐人有误曾国藩,不愿再给自己脸上抹黑。再说,催饷解金陵,虽是为打长毛老巢,但半也是为自己弟弟,这点,朝野上下也洞若观火。位高权重,本已到招人嫉妒地步,再来个为军饷而参劾自己节制内巡抚,更会给攻讦者提供口实。越是对方锋芒毕露,越是要柔弱退让,方能显出自己理直气壮。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决定以柔克刚,以退为进。
曾国藩松口气,将奏稿平放在案上,伸直腰板。彭寿颐以为要批发,遂赶紧把笔蘸上墨递过去。曾国藩摇摇手。
“大人。”彭寿颐仍不甘心,“从来下属都要服从上峰,方可收指臂之效,沈葆桢以巡抚当此军情紧急之际抗命总督,参之于理不碍。”
“长庚呀,你不懂苦心。”曾国藩神情黯然地说,“沈幼丹有意掣肘,哪能不忿恚,但细思古人办事,掣肘之处,拂逆之端,世世有之,人人不
去右耳脸,若有所思地说,“再想想。”
当年奏参陈启迈是何等干脆利落,敢作敢为,现在对沈葆桢为何这样迟疑犹豫,拿不定主意呢?彭寿颐不可理解。
“长庚,你是江西人,来问问你,为何江西巡抚老是跟过意不去呢?沈幼丹在幕中时也毕恭毕敬,旦坐上赣抚之位,便也跟着他前任陈启迈、文俊样与作对。
你知道这里原因吗?”曾国藩两眼失神,脸忧郁。
关于这中间原因,江西人彭寿颐自然知道些。原来,江西官场从上到下对曾国藩都没好感。先是当年湘军在赣北擅自建厘卡收钱,截地方财路,后来又查禁私盐,空不少官吏私囊,最后借父丧之机,不待朝廷批准,便扔下在江西烂摊子不管,匆匆忙忙回籍奔丧,官场时哗然。加之曾国藩在江西几年屡败于石达开之手,个九江城打三年都打不下,离开后不久九江、湖口相继收复。所以江西官场都认为曾国藩既乏军事才能,又好利争权。”
沈葆桢在江西当过多年地方官,对过去事情很清楚,做赣抚后又听到上上下下议论,觉得他们讲有道理。尤其是江西并不富裕,他为筹集本省军饷已弄得焦头烂额,曾国藩却像催命鬼似地催促江西解饷,为弟弟首功就全然不顾别人死活,激怒沈葆桢和江西全省官吏,遂致决定和曾国藩斗场。沈葆桢自认身清白,无把柄给曾国藩抓,宁愿丢掉乌纱帽也不屈服。
这些情况,彭寿颐能对曾国藩讲吗?何况彭寿颐虽是江西人,却素来恨江西官场,他并不认为江西官场对曾国藩意见有道理。
“大人,江西官场历来风气不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到江西当巡抚,都要变坏。”
彭寿颐愤愤地作回答。曾国藩听后不置可否,又看起奏稿来。稿子拟得不错,行文措词,严密周到,无隙可击,这些年来,在曾国藩指点下,幕僚们拟稿水平大为提高。
当时两江总督衙门上报奏章,被誉为海内第,成为各省督抚学习范本。曾国藩几次下狠心,欲签上“照缮”二字,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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