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北风刚起,曾国藩便醒过来,为天气骤冷担忧。他是经历过科乡试、三科会试,在号房里度过四九三十六天人,深知闱中之苦。今科乡试,大不同于般,天公如此不作美,太使人气闷
,以八月初九为第场正场,十二日为第二场正场,十五日为第三场正场。先日(初八、十、十四)点名入场,后日(初十、十三、十六)交卷出场。二两场非到时不开,唯第三场提前于十五日下午放牌,有才思敏捷,或对功名不甚经意人,这时便交卷出场,好在中秋佳节之夜赏月。每场寅正点名,日落终止。甲子科江南乡试因为推迟整整三个月,已是冬季,天亮得晚,点名时刻也因此推迟个时辰。卯正时刻,贡院外大坪里人山人海,士子们背着被包,提着考篮,照着先天发下《贡院坐号便览》,按省府县分站在各道门口等候入场。
江南贡院有东西两道辕门。东辕门牌坊上写着“明经取士”四个大字,西辕门牌坊上写着“为国求贤”四个大字。安徽籍士子分在东辕门,江苏籍士子分在西辕门。每个辕门左右又各有两道较小点门。这样,共有十道入闱门。门虽多,但士子近两万,每道门口仍有近两千号人围在旁边。每点齐五十名以后,由差役执高脚牌在前引导,士子们跟着牌子鱼贯入闱。因为要点名验看,颇费时间,入闱速度很慢。
开始还算安静。天气虽冷,士子们因早有准备,都还耐着性子等待。到巳初时分,突然下起雨来,雨中还夹杂着雪粒。这下可把站在露天坪里士子们弄苦。虽有雨伞斗笠,到底挡不住长时间雨雪。没有多久,便个个身上铺满雪粒子,肩头、袖口、裤管都渐渐地湿。尤其可怜是那些年老体弱和衣衫单薄人,他们更是冷得瑟瑟发抖,缩头缩脑地站在辕门外,在寒风欺凌、雨雪敲打之下,再不是过龙门便身价百倍士子,仿佛是群正在遭受惩罚罪犯。
人群混乱。咒骂天老爷,吆喝着快点名,互相拍打雪粒,各种声音嘈嘈杂杂,吵得连点名声都听不见,入闱速度越来越慢。忽然,从西辕门外传来阵撕心裂肺惨叫:“爹爹,你老醒醒,你老醒醒呀!”“爷爷,爷爷!”人们都围过去。只见个年愈古稀老士子直挺挺地躺在泥地上,紧闭双眼,脸色灰白,已被活活地冻死。旁边两个士子跪在旁失声痛哭。有心肠好士子便过来关照劝慰,有急公仗义士子便忙着去叫巡逻兵。四周都在悄悄议论:“这老头子是谁,这大把年纪还来赴试?”
“据说是如皋来,快八十,旁是他儿子和孙子,儿子都有五十多岁,孙子也二十多。”
“老头子发病几天,儿孙劝他莫入闱,他非要进不可,说等十多年才等到,死都要死在号房里,这不就应这句话!”
“哪里应?还没进号房哩!”
“这是冻死。这个鬼天老爷!主考官行行好,莫点名就好。”
“哪有这样好事!”
说话间过来两个兵士,将老头子尸体抬走,儿子孙子哭着跟在后面。士子们望着这个惨景,摇头叹息道:“可怜呀可怜!客死异乡,儿子孙子也进不考场,家三代都白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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