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曾国藩重新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碗呷口。赵烈文又把照片翻过去,再细细谛视着,说:“真是个英俊美少年。”
隔会,又自言自语:“美则美矣,然非尊彝重器,不足以镇压百僚。”
曾国藩随口答道:“貌虽不厚重,聪明则过人。”
“聪明诚然聪明,不过小智慧耳。”赵烈文将照片置于茶几上,毫无顾忌地说,“见时局之不得不仰仗于外,即曲为弥缝。前向与倭相相争,无转身之地,忽而又解释。这都是恭王聪明之处。然此则为随事称量轻重、揣度形势之才,至于己为何人,所居何地,应如何立志,似乎全无理会。凡人有所成就,皆志气作主,恭王身当姬旦之地,无卓然自立之心,位尊势极而虑不出庭户,恐不能无覆餗之虑,怕不是浅智薄慧之技所能幸免。”
是与欧阳小岑话别,又是为答谢他送这套船山遗书。赵烈文则被拉来作陪。
赵烈文重新坐下,眼瞥见书架上摆着叠《红楼梦》,遂笑道:“想不到两江总督衙门也有私盐,今天被拿着!”
说罢,起身向书架边走去。
曾国藩先是怔,后恍然大悟,说:“日前御史王大经奏禁*书,《红楼梦》赫然列第,真可笑得很。这是部奇书,你读过吗?”
“五年前匆匆读过遍,确写得好,真想再读遍。”
赵烈文这番议论,曾国藩在心里也有些同感,但他不忍心指责恭王,恭王毕竟有大恩于他,且其亦有自身难处,不是局外人所能知道。他避开对恭王议论,转向另个话题:“本朝君德甚厚。就拿勤政来说,事无大小,当日必办。即此端,便可以跨越前代。前明嘉靖帝在位四十五年,前前后后加起来,临朝之日不会超过三年。本朝历代皇帝,非重病不缺天,真是前朝少有。又如大乱之后而议减征,饷竭之日而免报销。数者皆非亡国举动,足下以为何如?”
“数者皆非亡国举动”句话,使赵烈文颇觉意外,他于此窥视出曾国藩对国事蜩螗忧虑不满心理,试探着说:“大人问卑职对本朝君德看法,请恕卑职不知天高地厚狂肆。”
“这里没有外人,你只管放心说。”曾国藩微微笑。
得到鼓励,赵烈文胆子更大,遂痛快陈词:“天道穷远难知,不敢妄对。卑职以为,自三代以后,论强弱不论仁,bao,论形势不论德泽。比如诸葛亮辅蜀,尽忠尽力,民心拥护,而卒不能复已绝之炎刘;金哀宗在汴,求治颇切,而终不能抗方张之强鞑。人之所见不能甚
“《红楼梦》要多读几遍,才能摸到曹雪芹真意。不瞒你说,这是读第三遍。”曾国藩也走到书架边,拿起堆在上面第本,顺手翻几页。忽然,从书中飘下帧照片,赵烈文忙弯腰拾起。照片上是幅精美园林图:远处为小桥假山、楼阁回廊,近处是座水塘,个俊美贵公子坐在瓷墩上,对水吹箫,神态优雅恬适。
赵烈文凝视许久,问:“大人,这吹箫少年是谁?”
“你看看照片背后。”曾国藩说,手中书已合拢,重新放到书架上去。
赵烈文把照片翻过身来,看到行字“老中堂惠存。鉴园主人赠。”
“他是恭王?”赵烈文颇为怀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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