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愧疚得无以复加,灶台上汤药刚晾凉点,容棠伸手摸下碗壁,没觉得多烫,想也没想地端起来口喝下去,想要宿怀璟少点难过。
可到底还是烫,又苦又烫,容棠艰难地咽下去之后就止不住地吐舌头。
下唇那些苍白咬痕终于被热源带得红润,小巧粉嫩舌尖点点试探着唇瓣,容棠不停地哈气,用手扇风,妄图缓解那点快要发麻苦。
“棠棠。”宿怀璟突然轻声唤他,声线愈发沙哑低沉。
容棠抬起头:“啊?”
他大反派永远能将所有发亮光源转移到自己身上,让人看见他就忘观灯,望见他就想起天上皎洁月。
而如今这样间拥挤昏暗厨房里,容棠看见宿怀璟在哭。
并不撕心裂肺、也不痛哭流涕,连梨花带雨都算不上,他脸上甚至没什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任药汤烟雾熏上来,然后珍珠似眼泪滴滴无声地自眼角滑落,滑出道泪痕。
容棠心下猛地颤,慌神,手足无措地找手帕,什都没找到,慌乱之间只能抬起自己衣袖为他擦眼泪,心里疼得像被人用小锤子捶。
没有人见过宿怀璟哭,他从八岁之后就没有再哭过,见过他哭那些人,全都随战乱被埋在尘土之下。
起来,闻到就讨厌,感觉自己身上苦兮兮。
可他惦记着宿怀璟情绪,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在他身后小声地问:“怀璟,你在生气吗?”
烟雾往上熏,药味渗透在空气里,与,bao雨之后草木香相配又矛盾。
宿怀璟没应声,过很久才哑声道:“没有。”
容棠愣愣,既不相信也不放心,凑过去抬眸看,整个人愣在当场。
眼前突然暗下来,片昏暗环境里,药炉内柴火依旧噼啪作响,炸出点点火星,宿怀璟低头,吻上他唇,卷走唇齿间所有残留苦涩与滚烫。
屋外微风吹动树叶,屋内泪珠滴落到容棠脸上,溅出片水花。
他冷清冷性、残,bao狠毒,天下千万生灵性命于他都是盘棋局上可以随意吞并、丢弃棋子。
哪有人见过他哭?
容棠慌得要命,时间根本没觉得骨头疼,所有疼意都是从心脏呼啸喷涌出来,他想也没想地就道歉:“错,再也不会这样,以后痛定跟你说,再也不忍……”
他又急又慌,口不择言地许出条条承诺,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小声哀求:“别哭,好不好?”
他这世只想护住宿怀璟,可到头来害他哭泣人竟然是容棠自己。
灯下看美人最是惊心动魄,这三辈子加起来,与宿怀璟相见记忆最深永远是那几样。
淞园夕阳下看朵芍药侧颜。
鎏金楼上倚栏观灯,轻飘飘睨过来眼,笑着问他要不要共饮壶飒沓。
风月楼里,少年人孑孓身,被根细窄锁链困在方寸之间,决绝又自弃地望过来那眼。
暮光、河灯、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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