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知道盛承厉心有疑虑,费尽脑汁打消他疑虑。然后过两天,他在院中烘火,宿怀璟不知怎进宁宣王府,敲响他房门,笑着问:“世子爷,喝酒吗?”
容棠身体其实不适合饮酒,他与宿怀璟几次约在鎏金楼,喝也都是不会醉人果酿花酿,偏偏那次宿怀璟带来是最剌口烧刀子。
杯下去容棠就晕晕乎乎,两杯下肚几乎就失神。
他懵懵懂懂地坐在凳子上,看桌上灯火绰绰,光影涣散,墙壁人影边缘不停跃动。
宿怀璟杯杯地喝,不知道辣也不知道涩般,嘴角始终噙着笑意,眼睛里却透露出点容棠两辈子也没见过情绪。
其中个面相格外俊朗,剃度留戒疤,闭着眼睛安静地念往生咒,宛若大殿里经年累月锈蚀金身古佛。容棠多看眼,可再等移开视线时候,脑海中已经不记得那僧人长相。
宿怀璟从院门踏进来,无言走到棺材前,规规矩矩地鞠三个躬,既不过分恭敬,也不失礼不尊,只像吊唁寻常同僚般,上完香就要离开,视线落在容棠身上瞬,似乎想要说些什,却到底做罢。
他跟柯鸿雪打过招呼便要走,柯鸿雪直噙着笑意表情却骤然沉沉,容棠终于在他脸上看见仿似无言悲伤。
他低声问:“宿大人三日后可在京城?”
宿怀璟莫名:“自然是在。”
小卢大人当时入礼部,负责应庆典事宜,他垂着脑袋,满脸迷茫,见到容棠时候费劲扯出个苍白笑意。
容棠霎时间比卢嘉熙更加迷茫。
然后他听见卢嘉熙说:“世子爷,沐学兄走。”
应丧仪全都是柯鸿雪人打理,沐景序名义上父亲年老体迈,远在临渊学府,对外说法是不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要瞒着他。
容棠去吊唁那天,柯鸿雪换下惯常穿那些颜色鲜艳锦绣,着身素白丧服,披麻戴孝,身打扮分明超过友人应有规格。
颓丧、茫然、惊慌、后悔、害怕、怨怼……
那简直不是大反派脸上该出现情绪。
容棠呆呆愣愣,不自觉伸手,想要抚抚他眼睛,借着酒劲说:“你哭吗?”
“学兄需要停灵三日,之后若是想找你,该去哪里呢?”柯鸿雪问。
宿怀璟不理解,但仍旧回答:“柯少傅尽可去御史台寻。”
柯鸿雪点点头,身形侧,伸臂向前,低声道:“慢走。”
容棠只当这是葬仪上个小插曲,并未过分留心,直到沐景序下葬,盛承厉语调清浅地跟他说:“少傅昨夜去御史台。”
外间又在下雪,好像天地都为沐景序披上白装。
容棠没见过他哭,就连吊唁和出殡,柯鸿雪也没哭。
他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行走在汲汲营营名利场上,丧礼上也少见哭哭啼啼声音,满是清风明月般雅致。
安静极也清雅极,他没请那些吹唢呐喇叭班子,只请陀兰寺僧人昼夜念往生咒。
宾客来往皆静,似是恐声音大点就惊沐景序往生路。
容棠前去上香,看见年逾七十柯太傅不顾尊卑,跪在蒲团上整整齐齐地磕三个头,上三炷香;角落里僧人口中念着晦涩梵语,容棠落过去眼,个个面色从容,沉稳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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